雅昌专栏 | 朱浩云：人物不输山水的傅抱石

在笔者眼中，尽管傅抱石（1904—1965年）的绘画艺术以山水著称，尽管他的山水开宗立派，所作的人物画是为山水服务，但笔者认为，他的人物画一点都不输山水，若是以自己个人的偏好，傅抱石的仕女、高士更能夺人眼球、摄人心魄。

从绘画艺术层面看，傅抱石人物画上溯六朝，笔简意远，潇洒传神，格调高古，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他的人物画题材以传统为主，多为历史人物，所反映题材多是古人诗意典故，创作在传统技法上吸收顾恺之的游丝描、吴道子的飘逸流畅线条及陈洪绶的造型手法，以散锋乱笔勾勒衣纹，人物面目高古，又融入日本画的开脸特征，画面透出浓浓的“逸气”和“仙气”，并营造出晋唐风流和深邃的诗意之美。最难能可贵的是傅抱石通过服饰纹理、动态刻画展现个体精神特质。他笔下的仕女、高士中服饰是古人，面目开相、意态神韵更是古人。不像现在很多画家，画的古人仅仅衣服是古人的，也不像影视剧里穿古装的现代演员，而是真正的古人。曾创作了《屈原》《李白》《杜甫》《陶渊明》《岳飞》《文天祥》《石涛》等一批不朽之作。

傅抱石《屈原》镜心

尺幅62×88cm

（2021年北京保利4462万元成交，郭沫若题诗塘）

傅抱石1945年《东山携妓图》镜心

尺幅104.8×57.5cm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从艺术市场层面讲，由于傅抱石的人物画融合传统与现代，画出了属于他自己特点鲜明的人物画风格，尤其是画面人物神态高古出尘很容易抓住藏家眼球，且人物画的存世数量又极为有限，所以傅抱石的人物画在海内外市场上很受藏家的青睐和追捧。如‌在2025年香港佳士得秋季“中国近现代及当代书画”专场拍卖会上，傅抱石1946年作大幅《竹林七贤图》立轴一露面即成为专场最为耀眼的画作。该作曾在香港、新加坡、英国、德国等地展出，并多次被出版著录，尺幅约6.8平尺（113.2 x 66.7 cm），估价1600—3000万港元，为该专场最高估价。画面傅抱石通过题咏竹林七贤群像，以饱满的情感和文人旨趣融入笔墨，既坚守传统法度，又在传统的基础之上积极探索新路，形成此幅肆意徜徉的杰作，也是傅抱石盛年时期人物画的代表作之一。据笔者查阅相关资料，此作品最初为美国大藏家庞耐女士收藏。庞耐（Alice Boney，1901-1988）是20世纪纽约著名的东方艺术品收藏家与古董商，也是与卢芹斋、戴润斋等人同时代齐名的古董商。庞耐的眼光极好，藏品遍及齐白石、张大千、傅抱石、吴昌硕、于非闇等近现代书画诸家，对推动中国传统文化作出了重大贡献，有着“中国艺术教母”美誉。此作品最初亮相拍场是在2004年香港苏富比拍卖会上，当时很受海内外藏家青睐和追捧，结果以611.04万港元成交，这个价格在当时并不低，时隔21年，也就是2025年香港佳士得秋拍再次隆重推出，尽管现在艺术市场大背景极不景气，但这件傅抱石杰作的亮相，给市场注射了一支兴奋剂。该作从1300万港元起拍，经过多回合的激烈争夺，以4800万港元落槌，加佣金5906万港元（约合5396万人民币）成交，为专场第一高价。尤值得一提的是：此作在当前极其疲软的市道下能创下如此高的价位，且前藏家21年获利高达近10倍，着实让人惊叹不已。

其实，在海内外拍卖场上，傅抱石仕女画的拍卖或许更为出彩。在笔者的记忆里，有2件画作在中国书画拍卖中占有极其重要地位，至今刻骨铭心，记忆犹新。一件是1996年中国嘉德重磅推出傅抱石 1944年9月作《丽人行》长卷，尺幅 61.5×219cm。作品题材取自唐代诗人杜甫代表作乐府诗《丽人行》，表现了唐代权倾一时的杨贵妃家族三月三外出郊游的盛况。画面是杨贵妃一行夜间出外巡游的奢华场面。作者用泼墨写意的浓密柳荫作背景，安排了五组工笔37名人物，突出绝代美人杨贵妃的形象。整幅画作明暗、精细及色彩对比鲜明，穿插变化有致，构成戏剧性的鲜明舞台效果。当时这件傅抱石作品拍卖的卖点吸引了海内外众多藏家的眼球，概括起来有六大卖点：一是傅抱石一生只画过一幅《丽人行》，且人物众多，有37名人物。从收藏角度而言，物以稀为贵，这是收藏界的金科玉律；二是傅抱石所有作品中惟一的长卷，被认为是现代美术史上的经典之作，一直为藏家瞩目；三是《丽人行》的背面有徐悲鸿、张大千两位大师的题跋，其中徐悲鸿跋：“此乃声色灵肉之大交响。抱石先生近作愈恣肆奔放，浑茫浩瀚，造景益变化无极，人物尤文理密察，所谓炉火纯青者非耶？余前尝作画中九友诗咏之云:门户荆关已尽摧，风云雷雨靖尘埃，问渠那得才如许，魄力都从大胆来。”张大千跋：“古人论山水旷于无天密若地，抱石先生以此秘入人物，开千年来未有之奇，真圣手也。勾勒衣带如唐代线刻，令老迟所作亦当裣衽。”大千将傅抱石推崇到超越陈老莲（老迟）而直追唐人的地位，把抱石直比“画圣”，与“诗圣”杜甫相媲美。大千与悲鸿的题跋更使其身价倍增；四是名家收藏名画。当年，《丽人行》初稿完成后，傅抱石请郭沫若提意见，郭沫若指出初稿上部的柳树太少，画面压得太低，于是傅抱石又画了一稿。

傅抱石 1944年9月作《丽人行》手卷

尺幅 61.5×219cm

（1996年中国嘉德1078万元成交，徐悲鸿、张大千题跋）

1953 年，傅抱石到北京参加全国第一届国画展览时，将《丽人行》赠予郭沫若。郭沫若深爱此画，并成为郭家的传家宝；五是多次被出版著录，尤其是保利披露《中国美术全集》即将刑印此图更是提升了它在中国美术史的地位和价值；六是此幅作品拍卖所得将用于科学、文化等事业。如此多的卖点自然吸引众多买家的踊跃竞投，最后此作以高达1078万元的天价成交，震惊拍场。此价不仅创下傅抱石作品市场最高价，而且打破了香港苏富比拍卖行1994年拍卖张大千巨幅泼墨山水画《幽谷图》816万港元的历史纪录，同时也奠定了傅抱石在拍卖市场上崇高地位，之后，傅抱石的作品在拍场往往意味着高价、天价，并与张大千、齐白石、徐悲鸿一起引领中国书画行情。

另一件是2021年北京保利隆重推出的傅抱石 1945年作 《为罗时慧作柳荫仕女图》立轴，尺幅约2.8平尺（73.7×42cm）。据悉：这幅画作是傅抱石先生1945年农历5月17日在重庆金刚坡为夫人所作，当天正是其夫人罗时慧的35岁生辰。当时，抗日战争尚未结束，为了避难，傅抱石全家搬迁到重庆西郊的金刚坡，在这段时间里傅抱石的家庭生活条件极为艰苦，全靠妻子罗时慧内外操持，照顾四个孩子。傅抱石百感交集，挥毫画下《为罗时慧作柳荫仕女图》，画中女子漫步于柳荫溪边，娴雅高贵而又风姿绰约，赋予了人物画新的生命力。

傅抱石 1945年作 《为罗时慧作柳荫仕女图》立轴

尺幅73.7×42cm

​（2021年北京保利9775万元成交）

在画完这幅特别的仕女图后，傅抱石还把多年来与罗时慧相携相伴的感悟也写了下来：“余以艰苦之身，避地东川，岳母李太夫人俱来，战时一切，均极激荡，而我辈仍不废笔墨丹青，所居仅足蔽风雨，所衣皆丁丑前之遗，真如大痴家无担石之储也。幸时慧忍受向所不能忍者。……哺育之苦，时慧任之，余之感纫为荷也。”近400字的小行书长跋写满了傅抱石与妻子同甘共苦的深情回忆。正如傅抱石女儿傅益瑶所说：“此段长题是一段不可多得的重要历史资料，叙述了抗战八年，先生流寓重庆前后所遭遇的困苦磨难，进而表达了对母亲和夫人的感激和敬意，文字至为感人。图画仕女，漫步于柳荫溪边，朴素无华，娴雅高贵而又风姿绰约，优美动人，也许即是为夫人的写照。”

应该讲，此作最大的卖点并不在22次出版，也不在2次重要的著录（《傅抱石大典》《傅抱石年谱》），而是傅抱石特别为妻子罗时慧画的精心之作，且饱含深情地在2.8平尺中长题，使这件画作意义非凡、不同寻常。这无疑是一件寄托作者爱情的杰作，它好比是一封情书，句句饱含深情，字字温暖动心；这也是最温情的礼物，最深情的告白。所以，有这样的画作和题材北京保利自然不余遗力地向市场推介，并以咨询价推出，这也是本专场唯一估价待询的拍品，看得出拍卖行信心满满。该作起拍价为8000万元，以8500万元落槌，加佣金后9775万元人民币成交，若按平方尺计，约高达3500万元，这也是傅抱石按平方尺计价最贵的画作。

从上可看出，这三张画都在艺术市场上留下了辉煌的印迹。像《竹林七贤图》立轴在当下艺术市场空前低迷时刻高价成交，为疲软的市场注射了一支兴奋剂，同时向市场传递出名家精品永远有高价；《丽人行》手卷天价成交则是近现代画家第一次迈上千万元大关，同时打破了之前张大千一人垄断市场的局面：而2.8平尺《为罗时慧作柳荫仕女图》立轴以近亿元的移手则向市场宣告：名家作品的特殊题材才能成就其特殊价值，才能充分享受市场带来的溢价和天价。综合看，傅抱石的人物画在市场上相当热门，价格居高不下，目前傅抱石人物画能比肩的也只有张大千。所以，将他们称之为现代画坛人物画的“双子星座”或许是再恰当不过了。可以预料：未来傅抱石人物画仍将是艺术市场上的卖点、热点、焦点，迭创佳绩是完全值得期待的。

注：文中图片来自网络和拍卖图录

2025年11月9日写于上海五栖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