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昌专栏 | 杨卫：尴尬的美术批评

英国大文豪狄更斯在《双城记》中说过：“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然而，对于今天中国的美术批评而言，相比以往任何时期，其处境没有最好，只有最坏。因为美术批评是基于美术创作，而美术创作的活跃，则依赖于市场的开放与繁荣。放眼今天的艺术市场，受经济下滑与消费降级的影响，正在不断萎缩，呈现出一片萧瑟景象。美术家失去了市场这个催化剂，也就失去了创作的动力。尤其是以前最具活力，也是最有创造力的职业艺术家群体，由于没有了市场的支撑，不少人开始压缩创作成本，甚至改换门庭、另寻他途。正所谓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美术批评缺少丰富的美术作品和多元的美术探索作为研究对象，如同釜底抽薪，也就难免不了沦为向壁虚造的空中楼阁与自说自话的文字游戏。这是第一层尴尬，源于经济的大环境。

第二层尴尬，则是源于内部的分化。由于市场的缺失，美术家也好，美术批评家也罢，为求安生，大都自觉不自觉地投奔体制，以至于出现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局面。现在的年轻人读硕士、读博士，恐怕很少有人像过去一样单纯为了求知，为了丰盈自己、启蒙社会，而大都是以进体制为目的，重新回到“学而优则仕”的传统。然而，体制有体制的要求，也有体制的轨道。首先，进体制就得统一思想，维护某种权力，而这恰恰是制约多元生态、束缚创造力的囚笼。试想一下，如果一心想着维护某个中心，又何来创新？又如何突破樊篱呢？这是体制化生存的困境，一脚踏了进去，无论是职称晋级，还是职务晋升，都必须遵照其体制的发展轨迹，如在核心期刊发表文章、争取国家课题等。问题在于，国家课题也好，核心刊物也罢，都有划定的范围与规定的范式，容不得个性发挥。这就无形当中加剧了思想的规训与表述的统一，从而形成一种固定模式与话语体系，往往都是概念的复制，词藻的堆砌，不断言说一些正确的废话。久而久之，这些美术批评家不仅丧失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也将美术批评的权力拱手让给了网络批评。

近年来，网络上的美术批评之所以火爆，就是因为美术批评已经严重地体制化，越来越脱离实践，也越来越无关痛痒。而网络上的美术批评，以揭示问题为出发点，直击某些痛处，往往一吐为快，令人交口称誉。因此，网络上的美术批评蔚为大观，正在以某种虎狼之势，横扫利益交织与浑浊不堪的美术界。但是，网络上的美术批评，也有致命的短板。其最大短板就在于，以增加流量为目标、追踪热点为准绳，总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往往将批评流于表象，而对深层的制度问题、价值问题、创作问题等不求甚解。更加可怕的是，受流量的蛊惑，网络上的美术批评层出不穷，都在争先恐后地蹭热点、抢话题，不仅混淆了视听，造成人云亦云的局面，也模糊了求真的意识，阻碍了深度的思考。这是美术批评遭遇的第三层尴尬。即不仅要直面市场低迷的窘境，接受美术创作趋于平庸的现实，还要冲破体制的话语垄断，避免网络批评的侵扰。对于仍然致力于人文建构与价值追寻的美术批评工作者而言，这既是必须面临的时代挑战，也是对自我职业操守与思想定力的严峻考验。

2025.6.12于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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