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宽 ||《古瓷釉里红里有网状纹》

中国古代瓷器的真伪鉴定多用“眼学”，需要几十年的经验，我玩瓷器时间短，又急于靠一己之力断新老，于是借助了能把眼学延伸的工具--显微镜。下面介绍的是我用光学显微镜观察元代、明代、清代釉里红瓷器的收获。本文只谈釉里红瓷器自然老化痕迹中出现的网状纹。

图1是标有“大清乾隆年制”6字篆书底款的釉里红葫芦瓶。

图2是在葫芦瓶的红釉图案上找到一些“黑点”用黄线圈起来。这些黑点也不一定全是黑色，有绿色、深灰色，统一称为黑点。为什么找黑点？因为黑点是烧坏了的，是缺陷。鉴定古瓷最容易的突破口就是缺陷，如同人身上的“胎记”。识别黑点就是识别胎记。

图3是用显微镜把黑点放大，寻找黑点中有没有网状，寻找网状纹比寻找黑点更重要，如同亲子鉴定的“DNA”。如果一件釉里红瓷器中找到黑点，找不到网状纹，可以放在仿品堆里去了。

图4就是这个葫芦瓶上一个黑点上的网状纹，是放大150倍看到的。我第一眼见到这个被红色包围的绿底白线网状纹，被惊得不相信是真实的。所谓自然老化痕迹中，怎么会出现如此美丽动人的网状纹饰？为什么釉里红里会出现网状纹呢？主要原因是烧成原理，窑温高了会烧飞，窑温低了会出现黑点。这里黑点造成釉面坍塌了，形成凹坑，凹坑处釉层极薄。经过几百年的热胀冷缩等大自然的变化，薄釉面开裂了，这种开裂的釉面就是网状纹。釉里红的黑点会出现，元代和明代早中期的青花料苏麻离青也会出现，更早的古瓷中也有，新仿的就没有了。图4网状纹的底色是翠绿色，肉眼看也是铜绿色，是黑点的色彩之一。

图5上黑点的网状纹与图4不同，也是绿色，还有一道很显眼的划伤痕，要区别对待。

图6是一个明洪武龙纹大盘，那条巨龙用釉里红，显示出明代建国元年的霸气，也是釉里红工艺的成熟时期。

图7龙纹及周边的祥云上可以找到大小不同的黑点，用手摸，有凹陷感。

在洪武大龙盘选取一个釉里红里烧坏了的小黑点，放大100倍，便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个圆形的（直径约3mm）黑点上布满了闪亮的白色网状纹。我玩古瓷养成了一个习惯，拿上手后，先清洗干净，再用显微镜看，从黑点里找到网状纹，再往下看，否则就扔到一边了。

图9是把黑点放大300倍，可以见到白色的网状纹，还可以见到白色的斑点，这些斑点呈多边形，直径约为0.1-0.4um，在科研上叫“次生结晶”。这种次生结晶在瓷器出窑时是没有的，是因为年代久远才有的，从釉里红中网状纹中的次生结晶分析，200-300年结晶较少，300-500年次生结果较多，且丰富。500年以上，次生结晶不但多，有些局部增厚，由白色变为赭色，黑色盖住部分了网状纹，清洗不掉。次生结晶是矿物晶体析出的再生现象，多为白盐状或霜雪状，图9中为白盐状。

图10为浮雕龙纹釉里红转心高足杯，这类元代釉里红杯在江西高安市博物馆有收藏。

图11、12中白色晶体也是二次结晶，距今约600多年，晶体如雪花状，透明度高，还掺有浅绿色、黄色、紫色、赭色在其中，有釉的底色和年代久远的年代色。二次结晶又叫釉面析晶，其规律是出现在釉面顶层，中部和胎釉结合处，只有年代久远才会产生。

图13为了进一步研究网状纹，我把网状纹分成四类，一是密集型，二是疏松型，三是疏密相兼型，四是色彩丰富型。上图为密集型。

把上图再放大，观其局部，还是有规律既有主线，每一根主线上左右分枝，形成无数条长短相结合的线，线的直径差别不大，密集区线与线的距离也差别不大。

图15用显微镜上的标尺测量了网状线与线之间的间距，约为15-40um左右，为什么要有这么一个数据呢？因为这种密集的细小的网格纹是高仿者做不出来的。

密集型网格纹上也布有二次结晶雪花状晶斑。

图17为松散型网状纹，这种纹线与线的间距同密集型差不多，也在15-40um之间。

图18是明代“永乐年制”压手杯，文字和图案全为釉里红。

图19取自“永乐年制”中的局部笔划，灰红底色上布满了乳白色网状纹，其原因是入窑烧制时火候还没有到位，红色不够红，还有网状纹，古人用柴烧，火候难控啊。

图20是用白平衡拍摄的，可以见到釉面上清晰的线条和小坑，图中标注了网状线和开片，可见开片比网状线长、大、宽、深。因为开片是“釉有多厚，开片有多深”，网状纹是釉层最上层的，极为细小，深度也不及开片的十分之一。

图21疏松型网状纹里也有雪花状二次结晶，认真看网状纹的每根线里也有少量结晶。

图22红色圈中的网状纹比黄色圈中的网状纹色彩不一样，有灰黑色、白色还有蓝色，这是网状纹线条上布有二次结晶，年代越长的，色彩越深。

上图为色彩丰富型，七彩共存，最重要的是有右中部的一组网状纹，否则就不是釉里红了。

图24也是色彩丰富，还很亮丽。黄色为网状纹密集区，红色圈的为疏松区，密和疏的差距很大，这种形态是高仿者做不了的。

图25，我换了一台显微镜，可以放大200-2000倍，还可以用偏光镜拍这些图片与真实的色彩有差距。

图26、27是一个黑点上的网状纹做数据分析，这个工作仅是初步尝试，工作量很大。如果把自己收藏的一件很珍贵的古代釉里红瓷器上的各类数据记录有档，是大数据鉴定的主流。

这是放大800倍的网状纹，测其间距为10um。我为什么反复提到网状纹线与线之间的间距，因为用显微镜看釉里红瓷的那个黑点，其色彩、光的角度、对焦是不可能相同的。放大倍数也在变化，但网状纹的线条如何纵横交错，线的形态，线与线的距离，线的直径是有数字依据的。这才是断定真伪的真凭实据，绝不是某位专家或行家信口开河就可以判断的。

图29是一个明早期的釉里红龙纹大瓶，这里不讨论器型、釉光、胎土、画工、窑温，还是寻找黑色斑点。

很幸运的在龙纹身上找到很清晰的黑点，这件高、精、尖的官窑釉里红梅瓶，是我见过烧得最到位的。窑温高了，铜离子烧跑了，红色的龙没有了。烧低了，黑点太多，龙也不美了，有这么极少的几处黑点。五百多年后，留给我们的是一个极宝贵的财富，是丢失了的小孩多年后找到的胎记和DNA。

图31是龙图案黑点放大400倍所观察到的网状纹，因为是偏光拍摄，纹线清晰，苍老感让人震惊，肉眼所看不到的美原来是这样的。

图32再放大到1000倍，可测到线与线的间距15um左右，特别是可以清楚地见到每一条网状纹线的宽度，线的中间是白色的，白色的是什么？就是二次结晶。据景德镇古瓷专家说，几年前，已经有高仿的元青花苏麻离青铁锈斑网状纹出现，仿品的线是在釉料里添加后生成的。我也观察过釉里红高仿，也在显微镜下找到模糊不清，排列不规律的线，仿品的线和釉面是完全平行的。而有两百年以上老化的网状线则是下陷的，有0.3um深，2.5um宽的裂纹，这个裂缝里还布有二次结晶的晶粒，有白色、有黑色和棕色。

​图33是放大2000倍的网状线的一小段，可以见到线缝里布满了二次结晶的晶体。行笔至此，总结一下，你要用显微镜鉴定釉里红的年代，只要找到黑点（绿点），网状纹（清晰的）二次结晶（雪花状、盐状、颗粒状）就可以认定为真品了。

后记：鉴定古瓷主要是目鉴法，科枝鉴定有热释光测量法、反应中子堆活化分析法、能量色彩X射线荧光分析法、加速器质子x荧光光谱分析法等。用目鉴法，我眼力不够，用仪器法，太贵了，也不会用。于是，选择了放大镜。我碰到过一流的做假高手，他们出示的釉里红比老的工，釉，胎，型还好，宝光、开片、气泡、画工、釉水己经非常到位了，特别是仿铁锈斑、锡斑，用二十、五十倍放大镜看不出是仿的。我这里出示的100--20000倍放大的釉里红上网状纹，若高仿者能仿出来，我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