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宽 || 明宣德竹编髤漆五爪龙八方盒鉴赏

作者：严家宽

名称:竹编髤漆五爪龙八方盒

年代:明宣德

材料:竹、木

收藏：武汉竹韵堂竹雕博物馆

竹编髤漆盒是古代存放物品的器物，这个盒子以木为骨架，内镶竹编三层，每层8片，共24片。本文先科普一下竹编髤漆和戗金等基础知识。

上图为竹编，这些竹子是古代艺人用刀把成长期2至3年的竹子劈出来的，刀是专用的篾刀，竹子也要挑选精良质优的。用篾刀劈竹很简单，就是把一根圆竹筒劈成两块，先一分为二，再二分为四，四分为八……最后劈成这么精细的竹丝。这项工作要技艺很高超的工匠（篾匠）才能完成，竹丝还要分成青篾、黄篾，再进行编织。我们在图中看到的竹编每一根又细又圆，呈朱红色，就是竹编完成后在上面涂了用朱砂原矿颜料调和了生漆的原始色彩。这个盒子为明代宣德年制造，距今近600年了，色彩光鲜亮丽，这就是竹编艺术给我们带来的美的享受。

上图是盒子的内部，呈黑色，这个盒子的整体骨架也是黑色。用料为木，黑色则是大漆的颜色，漆是从漆树上流出的树汁，涂在木上则可以让木防腐防潮防虫等自然伤害，这种工艺叫做髤漆。中国古代用漆做生活用品很早，《韩非子·十过篇》里记载“黑漆其外，朱画其内”，考古中发现，就有更早的新石器时代中期河姆渡文化的漆木碗出现，距今有5000年历史。

上图是盒子的上部，八方形的正面，上面的黑漆比其他部位更亮些，因为这个块面要雕刻龙的图案，漆要有一定的厚度。我通过实物观察，约在1.6毫米厚的黑漆。这么厚的漆是一遍又一遍涂上去的，应该涂300遍左右，每涂一遍要等漆干到80%左右，而且要在没有灰尘的相对密封的房间里劳动，室内温度在25-30度，湿度在80%，这需要的是何等的忍耐精神？所以，中华民族是一个智慧和勤劳的民族。

上图是盒子侧面的一个局部，在镶有竹编的骨架上有金色和银色的花卉图案，这些图案是缠枝花卉图。从图案上看，风格是明代的，工艺上叫戗金，其中白色的叫戗银，盒子正面龙的图案也是这样。为了简便叙述，后面统称戗金。所谓戗金（银）是在髤漆完工后，在漆的表面用针或刀镂刻出纤细的线槽，并在线槽中贴以金箔或银箔，再加以细磨从而形成金色和银色的纹饰。中国古代戗金工艺很早，考古发现南宋时期三件木胎戗金漆器。曾在元代传入日本，中国在明代则十分盛行，这件盒子就是明代的珍品。

龙的S形造型

明代宣德帝朱瞻基本文的重点是要谈这个盒子上面雕刻的这条五爪龙。要谈论这条龙如何雄壮优美，就得了解这条龙产生的年代，特别是要知道与这个年代紧密关联的人物——朱瞻基。他是宣德皇帝，这个皇帝正处在中国汉民族统治的强盛时期，1426年-1435年，国泰民安，皇室的龙代表着皇权，所以其形气势威武强悍。这里要特别说明，本文的题目是“明宣德竹编髤漆五爪龙八方盒”，就是把这个盒子断定了年代是明宣德，这种断代是要有强大的证据支撑的。我所抓住的主要证据，就是这个五爪龙。因为这条龙的造型及各个局部的形和神的具体参数，与中国历史上龙图案的演变过程中所有史料上记载的有据可查的宣德龙与这条龙在时间节点上是完全吻合的。在中国艺术史上，以龙为题材的图案有个演变过程。龙由多种动物形象组成，眼似兔（或虾），嘴似牛，头似驼，腹似蜃，掌似虎，爪似鹰，麟似鱼，身似蛇，颈似鲶，鬃似狮，鼻似狗，尾似蛇等。但是，每个年代的造型、风格是不一样的。

龙的身体呈S形，头部在上，平稳向前，身体灵动，雄壮威武，头部、四肢与躯体造型比例协调。比较而言，元代的龙多站立和游龙，呈扁长形，脖子细且瘦，身体相对而言粗些。清代的龙，整体而言，头部大些，身体小些，雍正龙体态比宣德龙肥硕，中规中矩。而清晚期的龙，则身体软、细，有形无神，温和而不见神威，显示着皇权的败落。

宣德龙两眼圆瞪，平视。重点在髤漆上雕刻的眼球戗金后立体感增强，活灵活现在转动，目视前方，神完气足，这画龙点睛之笔用的非常到位。宣德后，明代中晚期的龙眼，便无神了，不显凶猛。

这条宣德龙的头发高高飘起，与平行的头部呈90°直角状态，分成前后数束，头发茂密，威武而稳重。而元代龙的头发发量稀疏，明代中晚期龙的头发则乱作一团。雍正、乾隆龙发量大，飘于脑后，康熙龙有魔鬼头之称，头发四处飘扬。所以，这种垂直有序的发型也是断定年代的重要依据。

上图为龙的下唇，呈三条一束向前上冲，是宣德龙的典型特征。

上图鼻子凸起，呈如意状，眉毛竖起，牙锋利，口张开，舌长伸，角分枝平衡于大脑，均为宣德龙头部特征。

上图为龙的五爪，爪子尖长，龙爪锋利，随着龙身摆动自然，请注意这条五爪龙的最大特点是五爪呈风车状，均匀展开，这种造型的优美五爪出现在宣德年间，而且是皇室独有，这是断代的重要依据。

这里要介绍宣德龙的肘后面的毛发，这些毛发很有装饰性，也飘逸，规整，写实性强。但在宣德以前，龙的肘毛是呈飘带状的（见上图）。

上图宣德龙的尾、臂、麟排列得很规整，乾隆龙尾是秃的。由此可见，否定这个盒子不是乾隆时期的产品。

上图是海水、海浪、浪花、山和云，龙的脚踏在山峰上，四周是汹涌的大海，在空中伴着云彩飞翔。身躯上还披着火焰，显示着中华民族在明代早中期的盛世和神威。

​最后，这幅图是盒子的底部，在黑漆底面上刻有“洛阳公置”朱漆四字。显示了这个盒子的生产地点，明代的洛阳在今天的河南山东一带，公置则告知世人这是呈给皇室的重要贡品，不可以私人占有。竹韵堂博物馆收藏的以竹为主题的艺术品极为丰富，馆长夏先重是著名的收藏家，也是有成就的企业家和社会活动家。几年前，我们曾在东南亚一个海滨高尔夫球场挥杆，还谈到在马六甲怎么淘古代水上丝绸之路的中国宝物。今天鉴赏的龙在海浪上翻腾，当时中国的海船已经有下西洋之说了。要弄清楚这种丝编漆盒，涉及的知识面很广，有竹编工艺、戗金工艺、雕刻工艺、龙文化图腾。我有幸对着实物认真观看，倾心研究，才可以得出，明宣德年制的结论。可能读者还会关心这个竹编漆盒是否是后来仿制的，如清中期仿制？近现代仿制？我在上面已重点介绍了明代宣德龙和清代龙的画法是不一样的，所以排除了清仿的可能性。至于近现代仿制，就不必上心去思考了。因为竹编、髤漆、戗金、雕刻着四门技艺 ，目前还没有发现谁能仿得出来。再说竹艺为小众艺术，没有谁用几年的时间关在闷热的小黑屋里去为一个小盒子涂大漆。我们应该关注的是，将中华民族灿烂的传统文化艺术，一代一代传承，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