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宽||《乾隆郎窑绿天球瓶》

　　这件瓷器，是清乾隆年仿康熙郎窑瓷，定名为乾隆郎窑绿天球瓶。

　　本文将谈这件瓷器的五大特征：一、釉色与宝光；二、开片纹；三、灯草边与郎不留；四、气泡与磨损痕；五、款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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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釉色与宝光

　　早在汉代，中国工匠用铜做着色剂，烧制出绿釉陶制品。自明清，绿釉瓷器发色漂亮，绿釉瓷中又以郎窑绿最美，特别是玻璃釉光，在经历了几百年的岁月苍桑，釉中原子，离子或分子所形成的“玻璃相”结构会产生一定的疏松，其疏松的空隙中尚有金属离子填充，釉面的光泽度，透明度也随之产生变化。于是，我们在看陶瓷釉光时，近现代的，百年左右，光泽新、鲜、亮，叫做“贼光”。三五百年的，元代、明代，早清瓷釉色最美，叫“宝光”。再早些 ，宋代瓷器光很神秘，明代清代海捞瓷的光，被水冲击产“亚光”。仿古瓷用酸咬伤，光泽怪异。所以看古瓷，第一眼一定要看光。这件瓷器的玻璃光，在透明闪亮中有年代感。这种亮到极点又苍老到位的宝光绿瓷，实在是世间少有。

　　上图绿釉鲜活灵动，宝光四射，其绿似翡翠中的冰种帝王绿，是目前绿色釉中最“正”的绿。

　　上图是用电子显微镜高倍放大的，可见清晰度达0.2纳米，可以见到瓷器泥坯的材料和釉质的结晶颗粒非常细腻。从科学上讲，结晶颗粒越细，透明度越高，透明度越高，反射光泽越强。在熄火降温前的一刻，溢出爆裂，黏度较大的釉汁无力填补空隙，留下凹痕，也就是我们现在见到的图片中深绿色区域。图片中有色彩浅淡的部位，釉层较薄，釉面光洁，气泡较少，这样的气泡状态，在釉内形成复杂的光线反射。因此，才发出宝光。

　　从上图看，好像是一个绿色拼盘，这是拍摄的瓶身上的一个局部。这个拼盘是由墨绿色、浅绿色等多个绿色色阶构成。

　　我把这个拼盘分成7块，横向排列，发现每一块面积不一样，每块间有明显的交界线，而且是直线。一条线的两侧，绿色的深浅不一样，墨绿色和浅绿色形成鲜明对比，这是瓷器烧制出窑时产生的“裂变”，也叫开片。由于裂变，一个大面分成若干个小面，一个小面又分成十个左右的微小块面。这些面与面之间因为裂变使得高低不等，釉水向低的方向流动，导致低处色深，高处色浅的状态，于是导致了光源下，这些丰富变化的绿色小块面，发出了灿烂的玻璃绿。很多从事眼学鉴定的专家，把这种绿色的光叫“宝光”，并特别强调年代不长的产品为“贼光”。

　　上图是用显微镜做局部放大，可以见到玻璃相中出现微小的冰花状结晶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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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开片“蝇翅纹”

　　“蝇翅纹”就是瓷器釉面上布满了细纹片，俗称“苍蝇翅”。在古玩界，把“苍蝇翅”说的很神秘，说是在一件瓷器上若发现了“苍蝇翅”，便可以断代为千年古瓷。具有权威说服力的故宫博物院古陶瓷鉴定专家曾著书立说，谈到“绿郎窑”的特点有“器身开有细小片纹”，还说其上乘者“釉面凝厚，玻璃质感很强，光亮莹彻，釉色较深，开有细碎的斜片纹，并映出五彩光泽，俗称为《苍蝇翅》。”这就说明白了，细碎的斜片纹才是最主要的。

　　加黄色标记的为较长的开片

　　又由于长裂纹拉动了大区间（面积）的不平衡，其分割成各个中小区间内又产生裂变，产生了许多小裂纹，这叫“膨胀开裂现象”。古代人不会去讲这么复杂的科学原理，把这叫做“蝇翅纹”或“冰裂纹”，还有称“哥釉纹”。我费了这么多文笔研究这些开片，是因为这件瓷器的开片实在是给人太多的美感，线条美、块面美、色彩美、点线美都给了。

　　上图是我用电子工业用显微镜测量出的开片“蝇翅纹”的一个细小局部的拼图尺寸，此处不展开细谈，只是提示一下，若有专家要深入研究古代瓷器，必须建立样品数据库。可以用计算机做很详实的数据，从而进行精准的分析，这样才能对鉴定古瓷有科学依据，对其真伪有精准的说服力。

　　在图中选三条线

　　1、长0.744mm，右侧苹果绿，左侧墨绿。

　　2、长0.904mm，左右两侧均是苹果绿。

　　3、长0.489mm，上部为苹果绿，下部为墨绿。

　　在同一条平面，一条开片的裂线为什么两侧色度不一致呢？原因：1、瓶本身造型并不是完全平面，圆弧形。          2、关键是开片在开裂时釉的厚薄发生微小变化，裂变时，有一侧凸起，釉往低处流动引起的变化。

　　上图是瓶的内胆局部，也是天蓝色的釉，但是没有开片，说明瓶底的蓝釉和瓶胆的蓝釉配方是不一样的。由此说明，釉与开片的关系很大。总结一下开片，这件瓷瓶造型美，釉色好，泥坯成分质量好，烧窑的匠人控制的火候好，只有这些因素相结合，才能使泥、釉、火三者之间产生互动，产生这些复杂的有序和无序相排列的开片纹理。有人说，“苍蝇翅”纹也是千年难遇，更是古代劳动人民在无数失败中获得的艺术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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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灯草边”和“郎不留”  “灯草边”和“郎不留”是鉴定“郎窑”的重要标志。通俗的讲，瓶口不是绿的，是白色的，这一圈小白边，好似古代照明点灯用的白色灯草。这种灯草边是康熙年郎廷极仿明代的，我这件是乾隆年间仿郎廷极的，因为乾隆国力强盛，还把这个白釉的灯草边上加了一层金粉，这金粉是真金，弄成粉状调釉水在烧制前涂上去的。现在看有一些划伤的痕迹，原因是瓶口触摸的多，年代久远留下的磨损痕迹。研究“灯草边”和“郎不留”主要是研究瓷器坯胎定型后的上釉工艺。“灯草边”也叫“脱口”，即在烧培中，瓶子是垂直放在窑中的，瓶口朝上，釉从瓶口上往下流，上面的口部便出现“脱口”现场，最后烧成了“灯草边”。

　　釉继续往下流，火还在烧，流到瓶子的底部，因为窑温的原因，釉流不动了，突然停止。在这个天球瓶的足部，可以见到一圈深绿色的釉色，这里釉色比上面浓一点，多一点，便是这个道理。更难得的是，瓶子的底部还有一圈白边，是釉突然停止的见证。如果火候不对，温度差几度，这个釉便流到白色底线上，越界了，所以这是见证“郎窑”的有力的“铁证”。

　　“灯草边”瓶口放大后看到的白釉和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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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气泡与磨损痕

　　古瓷烧制的时间长，用柴窑烧，密封性、温度可控性、气氛的把握性都存在缺陷，所以气泡的发育是不同的，不同的釉料的瓷器，气泡的形态和分布也不同。目前学术界已经认可了气泡的腐蚀变化与年代的关系，如近现代新瓷，气泡基本完好无损。三百年前后，有少量变色气泡和破损气泡。四、五百年期间，气泡腐蚀严重，而到了七、八百年以上的时间段，几乎没有气泡。所以，这件瓷器有少量变色气泡，断代应为三百年前后烧制。

　　上图用工业显微镜测量了部分气泡的直径，分别为L1=0.084mm，L2=0.068mm，L3=0.008mm，L4=0.017mm，L5=0.006mm。其中，大小差别在12倍以上，小气泡数量比大气泡多100倍以上。这些数据很重要，如果做专业研究，还可以更详细、更准确，以后肯定会有专业机构和专家进一步做这方面的科研工作。把国内外大博物馆馆藏的，经过专家认定的“标准器”的数据库建立起来，同类瓷器要做真伪鉴定，就有依据了。例如北京故宫博物院的旧藏康熙郎窑瓷器，其数据完全可以向社会公布，这样可以解决广大藏家和鉴定家永远争论不休的真伪问题。 上图的瓶口的磨损痕迹，几百年间的岁月沧桑，这些痕迹线有长有短，有深有浅、有大有小。

　　上图为划伤痕，也叫磨损痕迹。这个瓶子三百多年来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人手和器物摩擦，还是留下了不少痕迹。从图片看，瓶口最为严重，瓶的腹部和颈部也有许多，从放大的局部看，这些磨损痕排列很密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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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款识

　　鉴定瓷器款识很重要，这个瓶子底部有“大清乾隆年制”六字篆书款。如果要端其真伪，其一是看字体，可以关注一下“乾”字左下部位为“S”字，专家论证为本朝款。如果是后仿，“乾”字左下部多些成“Z”字。

　　再看每个字每一笔的起笔、行笔、收笔，笔迹很清楚，起笔可见尖圆的笔锋，行笔中锋稳重，收笔笔锋圆转略顿，一气呵成，完全是高手所书。

　　其二，款书华青是沉入釉下的从上图看，这件瓷器底款用的青花釉色很纯正，凡是两条线交叉处釉色浓重，笔锋停顿处也有重的痕迹。这如同齐白石用浓墨画写意虾的头部和身体，两笔相交处会出现“破墨”、“破色”现象，以我几十年画写意水墨的经验，非常欣赏此处的华青浓淡变化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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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语

　　这是一件很重的清乾隆年间烧制的郎窑绿天球瓶，瓶高13cm，最大直径为14cm，瓶口直径5cm，瓶底直径8cm。郎窑绿是由郎窑红烧至失败，而由红釉变成绿釉，主要原因是古代柴窑烧瓷时窑内温度、密度、时间和釉的配方等多种因素形成一个特定的“场”，这个“场”在在正常情况下烧出来的瓷器是红色的，叫“郎窑红”。这个场也会出现非正常状态，“场”变而导致釉色变，由红变绿，后来人们认可了，便叫“郎窑绿”。当然，这种绿釉瓷极为稀少，据说价格比郎窑红高十倍，所以失败之作也会变成稀世珍品。我收藏这件瓷器时间不长，感谢香港收藏家林先生转让给我，让我钻研了有关郎窑瓷器的许多知识。最后补充说明的是，真正的郎窑瓷是清康熙年间朝廷派到江西景德镇的官员郎廷极负责烧制的，他本意是仿明代灯草边口类的瓷器，而在康熙年形成独具风格的郎窑红和郎窑绿。我这件虽然是乾隆年间仿制的，但从目前所查阅的资料看，可以说是最美的了。清晚期和民国也有仿制，但釉色、宝光、开片都不及此器，可以说超越了前代，后世也望尘莫及。做收藏的人，所追求的应该是这样的境界。

　　文章来源： 严家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