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 | 阴澍雨 “润物无声”细微处见大道

阴澍雨的视觉图像表达在细微处见大道，从单纯间表素怀。如饮白水而晓万物生。

——湖北美术馆馆长 冀少峰

​引自《故园情深——读阴澍雨的写意花鸟画》

　　回顾中国当代艺术发展路径的30多年，湖北是美术思潮发源地之一。湖北美术馆坐落在当代艺术重镇武汉，是有着浓厚文化底蕴的历史名城，是重要的当代艺术展和艺术项目的发生地。“润物无声——阴澍雨作品展”于2024年11月8日至2024年12月15日在湖北美术馆展出。作为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美术与书法系主任、博士生导师的艺术家阴澍雨，受美术馆之邀在当代艺术浓厚的美术馆举办此次以“写意花鸟”为主的展览，意义不凡，正如阴澍雨所说：“湖北美术馆整体是倾向展出当代艺术风格作品的展馆，传统书画展是非常少的，特别是传统类型的年轻艺术家，书画作品展览非常少。怎样把倾向传统风格的作品在当代风格的场馆里呈现，也是一个课题。”

　　阴澍雨曾在《当代需要怎样的中国画家》一文中提出艺术家在今天如何构建合理的知识结构，才能支撑个体的艺术创作面貌和风格。阴澍雨多年来以艺术创作为先导，理论研究与教学实践互补共进。在坚守中国画大写意传统的同时探索在当代语境发展中的时代命题。写意花鸟作为中国画传统的重要组成，也是中国人赖以证明土生土长、原生态的本民族文化在当代的可能性的重要组成。对于阴澍雨而言，写意的“意”，是艺术历久弥新的内在品质，是与人的内在精神紧密关联的品质。此次藉由“润物无声——阴澍雨作品展”雅昌艺术网&艺术头条与艺术家阴澍雨展开关于写意花鸟的创作对话。

　　Q&A 对话

　　Q：“润物无声”展览，是对近十年创作的梳理，以怎样的线索呈现这么丰富的内容?

　　阴澍雨：湖北美术馆我的个展主题“润物无声”，也是我画写意花鸟的状态，同时又与我的名字相联系，是我对绘画艺术潜心的、温润的、不断深入创研的一个呈现。

阴澍雨 轻雷 纸本设色 82×37厘米 2023

阴澍雨 丹华 纸本设色 238×198cm 2024年

　　展览大致是两条线索，基本上呈现我这些年创作的成果：

　　首先是时间线索，我特意选了早年的几幅代表性创作，数量相对比较少。最主要的是近六七年间创作的作品，按时间的推移也有个呈现。特别是相同类型和题材的作品，历经多年还在持续深入画的，比如北方的田园风物、梅兰竹菊这些题材，在不同时期会呈现不同的样态。

　　另外一个线索，是我的生活与交游线索。

　　2015年去临朐，画“沂山风物”，2023年再到临朐，画沂山的花草;

　　2017年有“一雨成秋”，是我和李一老师在河南美术馆办的联展。之后我们又有几次合作展览，也有他给我的题字等等，这次展览也有呈现;

　　2018年的《梦见虫鸣》系列，画的草虫;

　　2022年去枣庄画石榴，就有一个板块——《九秋风露》，是对于深秋季节石榴的表现;

　　还有《澍雨箑扇》，是扇面的专题创作，之前也出版了专集等。若干主题的小板块，基本上比较全面地呈现了我近几年的创作成果，一个是按照时间线索，一个是按照主题，与我的经历、写生、交游相关的板块来呈现。

阴澍雨 雨洗山林 纸本水墨 180×97cm 2022年

阴澍雨 暮色 纸本水墨 248×129cm 2024年

　　写意精神与时代关系

　　Q：你曾经写过文章，专门讨论中国画传统与当代性、社会、生活现实之间的关系，一种变化着的生活之间的关系。你又在不断的写生实践中接续了中国传统文人画的线索，在不断的沉淀中推进自己的创作。在互联网、AI技术快速迭代的时代背景下，建立水墨与当代生活之间的关系，越凸显出中国画的精神性和时代性之间的反差关系，这些你都是深有感触的。

　　阴澍雨：中国画特别是花鸟画，确实在艺术演进过程当中有很大一部分形态是相对固化，变化少。因为自然物象题材没发生改变，面对今天的社会图景，怎么来表现、呈现花鸟画题材?怎样表现今天的社会生活?这就是一个当代性的问题。

　　对于其他艺术门类，当代艺术形态的作品，相对来说比较容易呈现今天的社会图景，反映今天的时代生活。但花鸟画题材，越看上去与当代性之间的关系不是那么强，越是能形成反差，穿越时代。因为，叠加在这个题材当中的人文精神的积淀会越来越厚。

　　从古至今，各个时代都画牡丹花，有富贵之气，自然形态也是这样。那么，如何呈现今天的社会图景，应该是怎样的牡丹呢?跟过去的形式要有区别，但毕竟还是这个题材，并不能完全地脱离。作为中国花鸟画家，更重要的是要做今天的人，成为一个生活在当下的人，只有这个人的当代性浸润在题材、形式当中，作品的当代性就会自然而然地呈现出来了。

　　从宋元开始，写意画的形态并没有那么繁荣。明清两代之后，各个绘画的流派非常多。无论是吴门画派、清初四僧、石涛、八大、扬州八家、海上画派等等，全都反映着各自时代的社会风貌和生活，并呈现着生活在不同时代的人的性格。所以当代性的问题，历史上的花鸟画家都曾面对，也解决过。我们只是面临着今天的信息时代，面临着视觉图像的冲击，太多信息，有些无所适从了。但越是这种情况下，内在的品质所产生的力量，就越稳定，越能在今天释放出独特的光彩。

　　我所努力的艺术方向也是这样。这么多年来，自读书时候就想过这些问题，肯定是不逃避的，我能够接纳众多的艺术形式，特别是当代艺术的语言形式。我有包容的胸怀，但我也坚定地走自己的道路，还是以传统的艺术形式在当代的延续，成为今天的人，表现今天的我。

阴澍雨 夏日初长 纸本水墨 138×67厘米 2020

阴澍雨 微雨野松香 纸本设色  215×190cm 2019年

　　笔墨与时代

　　Q：阿甘本说过，个人和这个时代之间的关系是很特别的一种关系，既非常密切又要保持距离，非常个人化的。艺术和现实产生距离的时候，反而更能够观看和审视当下。或者和当代产生一种关系之后，反而能体现当代性。刚才谈的话题，尤其是在写生时用笔、用水、用墨，和深厚的沉淀之后，终是要上升到精神境界，东西方的绘画同样都讲精神性。如何用笔、用水、用墨，历代文人画中四僧、青藤、八大的用笔、用墨，背后也都因人的不同而生成。笔墨的分寸控制，线条的浓淡干湿也是精神境界的外现。你怎么看笔墨与时代的问题。

　　阴澍雨：是的。中西方在艺术理论当中都有，我们与时代、生活密切关联，我们对写意画当代性问题的态度，究竟是解决，还是疏离、跳开。

　　中国尚古意，处在每个时间节点的名家几乎都提到过。比如赵孟頫提倡“古意”，“作画贵有古意，若无古意，虽工无益······”四王等也都强调“古意”，都是要与所处时代拉开距离，往前追。但是艺术怎么会倒退呢?永远都是向前发展的，以此来理解就是越跳开，越疏离时代，越体现当代性，在历史上已经形成这样的文化现象，在中西方艺术哲学中都有。

　　谈到用笔、用水、用墨，这些虽然是简单的工具媒材，但不同的人、不同时代的人使用却呈现出纷繁多彩的作品，这是为什么?原因在于人内在气质、品格的不同，体现出不同的面貌。

　　我这些年还是用简单的工具媒材来画。并不必刻意地去追求当代性，用笔墨纸砚这些简单的工具媒材，没有刻意追求矿物质颜色，偶尔用一些新颜色。但纸张的性能与内容的表现力也要相匹配，体现其特点。

　　把传统的勾花点叶、写意泼墨这样的形态做深入研究的，现在并不多。我对传统的绘画技法做了深入的研究，只有完全掌握吃透，所用的技巧才能融入语言，不然达不到真正写意的状态。如学一门外语必须达到熟练的掌握，才能无障碍的表达，写意的高难度也在这里。手中笔墨和水流淌出来，凝结在纸面上形成线条、块面。写意花鸟的对象是自然界的花草，表达人寄情于花草的精神，对生命的感知和个体的情感，积累的学识和学养都通过笔游刃有余、自然而然地把水墨交融，呈现出图像。写意的状态就是自然而然，自然而然······这次展览的主题“润物无声”，也是这个状态的反映。

阴澍雨 风晴 纸本设色 180×98cm 2018年

阴澍雨 自在秋光 纸本设色 147×148cm 1997年

　　热词“大写意”

　　Q：近两年大写意现象的讨论比较多，相对来说，工笔能更直接的转化、借用图像，来表达当代性的问题，表达人与时代的关系。表达人的精神性时，一块墨色，一根线条，同样能表达出丰富的意涵。不同于复杂的叙事性图像，在中国画的体系里面，去比较工笔与写意，在今天成为了一个问题：是否一定要用复杂的现实图像才能表达今天人的状态?尤其是在系列的作品里，比如“故园系列”，多次去画表达秋意的景象，笔墨精神融入其中。大写意花鸟更接近日常，既有大写意精神性的表达，又依托日常花鸟风物的形象，有一种耐人寻味的关系，请谈一谈你的感受。

　　阴澍雨：我想每个艺术家的创作，都希望被人们记住，留下。不希望只是当下被人关注，未来被人遗忘。但怎么能留下呢?还是能耐得住看，耐人品味，能够呈现出穿越时空的精神性。

　　大写意在今天是个热词，我始终是以写意画的实践作为主攻方向。特别是近几年有关大写意的讨论非常多。大写意在今天确实处在颓势，从整体的艺术领域看，油画、雕塑等艺术领域都在强调“写意性”，吸取东方艺术的品质。而在中国画的大写意画创作领域却是颓势，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

　　类似于讨论今年庄稼收成怎么样，心里有数的还是种地的人，我作为写意画创作者就是真正在种地的人。在从事写意画创作的同时也从事写意画的教学工作，特别注重对于年轻人的培养。因为写意画需要长期的学识、修养、工具、训练的积累。因而年轻人不能很快出效果，需要耐下心来，在很长时间的画内、画外的实践和积累，包括我自己也是一样，可能收成会晚，但付出辛勤耕耘的任何一步必须都要有。如果今天就否定写意画的发展也不对，要看到有很多默默辛勤耕耘的人，我想通过一个流变的过程，写意画会繁荣的。

　　今年全国美展进京展，大家满意的写意画作品又不是太多。但要看到还是有很多在这个领域当中默默砥砺前行的艺术家。

　　回到共性的话题“写意是真正能够表现这个时代的精神的”。

　　举个例子：在中国美术馆看“民族翰骨——潘天寿诞辰120周年纪念大展”。我们回望潘天寿先生的那个年代，人物画是主流，有很多表现时代生活的经典作品中国画，但他却画雁荡山的花花草草。但今天我们看他的作品，却是穿越时空，表现了个体的精神境界，也表现了整个时代的民族品格，依然打动着我们。先贤艺术大师也带给今天的创作者内心强大的力量。我今天仍然相信，虽然画的是花草的微观世界，但在精神境界上却呈现和反映宏大的气象。

　　正因为写意画有书写，又有意象的表达。它贯穿了人的创作、生命状态。所以更能够表达内在的品质，这是写意画作为艺术形式本身的优长之处。

　　我这些年的个人面貌逐渐呈现出来，也越来越有信心。

　　Q：潘天寿先生的回顾展览形成了一种耐人寻味的，对民族品格、水墨精神的再认识。你个人的提升过程，十年前和今天相互对照，画中花草、山石的组合，包括认识，又有所不同，都是彼时未必马上能够显现的，尤其是大写意具有一种内在的精神性，在知识结构、储备、认识能力上都有门槛。一个是写意画的特点;一个是在精神性表达上的长处。尤其是今天在西方艺术理论和创作影响比较大的时候，大众对大写意就像雾里看花，是不是能从你的角度去阐述一下。

　　阴澍雨：“写意”是很容易打动人的，特别是有艺术经验的人，看写意画最容易受感动。水墨梅兰竹菊，不管是媒材还是题材，很容易产生共鸣。近些年艺术创作和艺术思潮的发展、艺术形态的变化非常快，而中国画就显得比较固化，写意好像没太多变化，其实并不是。

　　今天的艺术家所处的时代背景变化了，但人性和精神世界的高下，并不存在过时与不过时，依然能够表达今天人的情感、思考。写意更能怡情悦目，表现自然花鸟的生命状态，对人的精神滋养，是直接能体验的。比如“荷花”在中国文化中的象征性意义，融入中国人水墨情愫，很容易就能让人共情。“写意”是中国画门类中受众最大的，有着强大的基础和生命力，当下依然在社会生活当中有存在的深厚基础，必然会发展得越来越好。

阴澍雨 晴江  纸本设色  68×46厘米  2024

　　写意画的现实处境

　　Q：大概所谓固化的原因，还是商品化的结果，变成旅游产品，非常套路和浅层的“复制”写意。固化、套路化的画牡丹、梅兰竹菊这些传统题材。其实历代文人都在通过这些题材表达个人精神外显的形象，也都能显现出来独特面貌和思想境界。在今天，面对写意或传统时，同样有这样的问题。

　　阴澍雨：确实，写意画在大众领域，普遍的商品化是有很大影响，充斥着大量的写意类型的作品，就像工厂流水线一样，这与真实表达生命状态、情感是脱离的，仅仅是生产线流程生产的产品。但这也是大众文化的需求，装饰效果满足了大众社会生活的需求，并非专业严肃的写意创作。所以要分开看，不能泛化写意画。

　　学院教育中也会有程式化的教学内容，作为中国画教学的基础。不用过多纠结，没有这些也就没有中国画的规矩，需要有最基本的规范，才能进入写意领域范围内，在范围之外随意的创造，就属于写意画之外的艺术实践了。

　　李可染先生说过“用最大功力打进去，用最大的勇气打出来”，就是要先真正地深入到内核当中，才有力量释放出来，突破边界，没有这个基础肯定不行。

　　无论老年大学、少年宫，还是流水线生产的装饰画，这些确实对大众认知写意画有影响。但也有普及写意的作用，随着社会整体认识的提升，也在改观，相信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阴澍雨  清光 纸本水墨 144×367cm 2023年

阴澍雨 丽日 纸本设色 193×503cm 2024年

　　写意画鸟在当代美术馆的呈现

　　Q：对湖北美术馆展馆的整体印象如何?

　　阴澍雨：这次受湖北美术馆冀少峰馆长的邀约办个展，规模比较大，湖北美术馆的展出效果很好。对于我展现作品整体面貌是非常好的机会，同时也是一个课题。

　　湖北美术馆整体是倾向展出当代艺术风格作品的展馆，雕塑、装置、油画、水彩、多媒体等等。传统书画展是非常少的，特别是传统类型的年轻艺术家书画作品展览非常少。怎样把我倾向传统风格的作品在当代风格的场馆里面呈现好，是一个课题。我并不保守，比较开放。展陈效果会按照当下的观看、接受方式来做总体呈现，以适合这个场馆的基调，也让大家能在相对当代的氛围中看到精到的笔墨，这也是这次展览需要解决的课题，也很有意思。

　　结语

　　阴澍雨的大写意花鸟以日常的花鸟风物作为传统文脉，与当代语境展开对话，于微末处见大观。“润物无声——阴澍雨作品展”也将融汇于武汉的城市文化肌理与城市性格的联结。

展览主办：中国艺术研究院

展览承办：湖北美术馆

展览时间：2024年11月8日—12月15日

展览地点：湖北美术馆4、5、6、7号展厅

学术主持：冀少峰

策展人：于洋

艺术家：阴澍雨

展览统筹：刘力英、胡莺

展览执行：夏梓、李玉娟

展览设计：乔杰、许健

公共教育：雷雅婷、刘梦盈

宣传推广：夏梓、曾静、符坚

展览展务：何淑君、钟妮雅

展览会务：黄利、王佳雯

展览收藏：马文婷、张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