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昌专栏 | 杨卫：以史代论，水天中美术批评特点

编者按：2024年8月10日，由甘肃画院和中国美术批评家年会共同主办的水天中缅怀仪式在水天中家族墓地举行，并在甘肃画院举办＂走向当代一一水天中的学术贡献与历史地位＂研讨会。研讨会由中国美术批评家年会荣誉主席贾方舟先生主持，学术委员孙振华做会议总结，甘肃画院院长王万成，水天中遗孀徐虹女士做会议致辞并答谢。参加活动的还有甘肃省美术界的理论家、画家、各艺术院校负责人、水天中的学生及亲属等近六十人。

孙振华总结出会议主要有五大方面，第一是水天中的生活和学术的背景。第二是和水天中交往的一些往事和水先生的历史事迹，不但谈到水天中在西北艺术学院学习的经历，还有他对家乡，对西北美术的关怀。第三方面是水天中先生在艺术理论艺术史艺术批评领域的贡献和影响。第四方面是他在具体的学术研究中强调美术的发展关系，重新审视全部的美术史，作为一个整体来进行关照，才可能发现今天的学术研究和艺术创作的价值和作用。现刊发杨卫先生的发言。

杨卫：我把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美术批评家分为五代，水天中先生属于第一代。刚才殷双喜先生说到批评的自觉，我认为这种批评的自觉意识，在中国美术界，就是从水天中这一代批评家开始的。之前的那些美术批评家，包括江丰、蔡若红、王朝闻等等，还没有这种批评的自觉意识，他们主要还是从意识形态出发，从事美术理论的研究。而真正走向批评的自觉，则是从水天中这一代批评家开始。这一代批评家的出场，恰好又跟改革开放同步，改革开放的起点，也是他们批评生涯的起点。因此，他们取得的成果，实际上代表了改革开放的成果。

具体到水天中先生，他的美术批评的最大特点，概括起来，就是“以史代论”。刚才也是殷双喜先生说到，水天中先生的批评是从大的历史观出发，对20世纪的中国美术史形成一种整体观照，我认为概括得非常准确。如果我们把20世纪的中国美术作为一个整体来看，其实这中间出现了一个严重的断裂，就是1949年后至改革开放前的这段时间，几乎把过去的历史完全遮蔽了。因此，改革开放之初，我们实际上面临一个巨大的空白。从这个角度看水天中先生的“以史代论”，就非常有价值和意义。他实际上是在做一个历史的断代工程，跟当时某些批评家引进一些新的西方理论一样，都具有思想启蒙的作用。

从八十年代以来，水天中先生做的许多研究，包括梳理“中国画”概念的由来，对中国油画历史的追溯，以及对杭州国立艺专画家群体的发现和挖掘等等，应该说，都是在做一个历史的弥补与文化的衔接工作。对我而言，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来理解水天中先生的批评自觉，也就是说，从他或者说他们这一代人开始，抛开了意识形态的包袱，转而以更大的人文视野来审视历史。虽然水天中先生做的这些历史研究，非常基础，但不可或缺，因为没有这些历史作为铺垫，我们就不知道我们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所以，我认为水天中先生作为中国现代美术批评的第一代批评家，是完全立得住的。他做了许多非常扎实的基础工作，至少对我而言，关于杭州国立艺专画家群体的状态，关于“中国画”概念的由来等，最早都是从他的文章中了解到的。这也是我把水天中先生称为中国第一代现代美术批评家的原因，跟再上一代批评家，如蔡若虹、王朝闻等人不同，水天中先生是完全从自觉的意义上，去弥补20世纪中国美术史的空白。这是我想说的第一方面。

第二方面，刚才殷双喜先生也提到了，他说水天中先生的美术批评，有一个20世纪的整体结构作为支持，我非常同意。我们知道，20世纪的中国美术有两个主要特征：一是跟现实靠近；二是吸取外来因素。从这两个角度来看水天中先生的美术批评，他侧重的史学研究，其实恰恰是为了给新潮美术输血。因为新潮美术受到了西方现代艺术的影响，如果只是一味地鼓吹新潮，可能会脱离现实，变成一种没有灵魂的形式空壳。那么，如何才能给新潮美术注入灵魂呢？可能还是要回到现实。水天中先生做的史学研究，就是将20世纪以来中国美术如何改造现实的成功经验，注入到时代的变革与新潮美术的价值内核中。正是得益于水天中先生等人的史学研究，我们知道了，中国的现代美术不是从八十年代才开始，而是早在五四运动就已经初见端倪。因此，把20世纪中国艺术家对现实的改造，作为一种文化资源挖掘出来，亦是为改革开放以后出现的新潮美术，注入具有现实质感的文化灵魂。这是我说的第二方面。

第三方面，我要专门谈一下水天中先生主编的两本书，即《二十世纪中国美术文选》和《20世纪中国美术纪年》。我认为这两本书都非常重要，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比水天中先生自己写的著作还重要，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它们弥补了20世纪的许多历史空白。如果说水天中先生自己的著作，还是从他个人角度有感而发，那么他编撰的这两本书，则是对20世纪中国美术的一个客观记录和真实再现，而且这两本书又是相互补充的。我们从纪年中能够看到20世纪中国美术发生的重大事件，从文选中则看到了20世纪中国美术的整体思想水平。因此，我认为这两本书最能代表水天中先生“以史代论”的特点，非常直接地呈现了他的批评立场。

​最后，我想说一下水天中先生的散文写作。我觉得水天中先生的散文，也是一种有目的的书写，或者说也有他的中心思想。某种意义上说，水天中先生的学术文章是吸收了他的散文风格，所以文风清新，读起来朗朗上口。应该说，散文写作对水天中先生的学术研究是一种补充，而这一点往往被我们忽略了。

其实，从大的方面看，这跟水天中先生“以史代论”的出发点也是相关联的。因为他的散文也是紧紧地扣住了历史主题，只不过是书写的小历史。也就是说，水天中先生的散文写作是关于个人的小历史，而他的美术批评则是关乎社会的大历史，这两方面是互补的。他的散文中带有的饱满感情，为他的批评写作输入了新鲜血液；而他的批评思考，又为他的散文注入了思想内涵。所以，我觉得水天中先生的文体，也非常值得我们挖掘和研究。因为他的文体中不仅包含了他的修养、立场和观念，也包含了他的生命情感。我就说这些，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