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洁：在山海之外

山海——张华洁作品展

MOUNTAIN AND RIVER

策展人：廖 雯

展期：2024/8/16—2024/9/19

时间：11:00—18:00 周二至周五 *预约入场

地址：翡翠画廊·上海

        中国上海浦东滨江大道艺仓美术馆东

Curator：Liao Wen

Exhibition ：2024/8/16—2024/9/19

Time: 11:00-18:00 Tuesday-Friday

         Reservation  Requirec

Address: Binjiang Avenue, Pudong New Area, Shangh

在山海之外

文/山雪

“山海”是很古老的意象了，作为人类之所来处，时空之杳茫与精神之隔绝造成了人与山海之间的疏离，这种疏离使现代人丧失了最基本的好奇与发问能力。看到张华洁先生的《山海》作品展，who、where、when，这些原始问题又纷纷扑面而来，关于石头与水、火与木头、泥土与人的亲切感在周遭恢复，我们身体里有着与这些画作里相同的元素，它们分布不同，却千丝万缕，彼此响应。

与张华洁先生同期的其他艺术作品一样，《山海》可以看作是这几年艺术家在澳洲生活的精神结晶，但其精神内核却是艺术家长期感受和思考的积累，甚至可以说是其一生探索和艺术创作的主题。

山海 展览现场，翡翠画廊·上海，©️张华洁，摄影：余洁宇

森林大火、世纪大疫、区域战争，对具有强烈悲悯精神和广泛生命视野的艺术家来说，2020年前后的任何一个事件都无法让人等闲视之，外在的世事震荡与艺术家的内在孤独产生巨大的震荡，震荡化为情感和精神张力，精神情感张力再变成艺术张力。我们浏览这个时期张华洁先生的作品，多种艺术形式跨越式涉猎，穿插式创作，密度强度丰富度都非同一般，其艺术才能之广博也让人惊奇。张华洁先生多次分享他在澳洲蓝山一处溪流边的生活，不通电，蜡烛、溪流、林木、马匹，那一段像古人又像当地土著的生活大概是把艺术家抛进了一个特殊场域里，那个场域里，孤独的个体与大自然之无限劈面相见，深度融合。我选择深度，而不用别的形容词，是因为张华洁先生与自然的融合是其一以贯之的生活方式与精神气质，对山海的自觉和敏感是长期穿梭于这颗星球的几大洲之间的思想视角，这种视角与古代很多蛰居山野的先贤高度一致。

张华洁《山海哀歌》No.5， 综合材料，122×198cm，2022

作为绘画作品，《山海》一系列作品极具实验意味。过火木，贝壳，红土，黄土，石砾，这些材料是人类画家的共同记忆，超越了地域上的土著身份，也跨越了时间上的古今分界，颜料的有限性被材料介破，绘画多了一重维度所带来的庞大可能，这些材料可能是绘画诞生之初，人类所使用的材料，又继承又升华，这是真正的创造。在绘画中，质料的创造性本身就极具艺术性。但是这些材料的选取并非偶然，艺术家寻找材料的过程可以单独成为一个情节壮阔的篇章，此处只举一例。画幅中出现的黄土出自塔斯马尼亚原住民领地，那是一个灭绝了一百多年的人类种族，在那片哀婉的土地上，张华洁先生在水流边发现了画幅中使用的黄土，水流冲刷得很细腻，寂静和惆怅都很浓烈，但是行动没有停止，艺术在做最后的收敛师般的仪式。

这些出自山川出自海洋彼此相隔万          里的材料在一幅画作中相遇，这种相逢是作者的安排，此时，尽可以称艺术之手也是上帝之手，作者会否认这一条，但是又会补充一条，这是神谕。

山海 展览现场，翡翠画廊·上海，©️张华洁，摄影：余洁宇

我们从这些画作中可以辨识到岩画、壁画、陶绘的原始气息，在构图和涂布方式上又能看到现代绘画的先锋特质。因为笔触几乎消失，涂布方式这个词几乎也要失效，这些画作对形式的一再解构又解构，我们随着画家的步伐一退再退，直到找到前人的支撑：“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古之圣人观照世界的方式教会我们在纷繁的世界中取象，“象”的发现是极大智慧，后来的很多说法都基于“象”。对绘画来说，不论是形“象”还是抽“象”，对“象”的处理是绘画边界探索的危险游戏。《山海》系列作品扣人心弦处，其游荡在绘画边缘的实验拓展了绘画的语言，或者说创造了新的语言，非常陌生，几乎不可理喻，但是又十分响亮，十分强势地扎实了绘画的疆域。这种实验不计其数，但是失败的例子宛如被风吹散的尘埃，而一旦成功，便成为经典。

形式上的不懈探索和材料上的严苛实验最终都只是为了表达艺术家所思所想所感所念，没有这些，材料是腐朽的，形式是空洞的。《山海》在内容上的韵律和节奏传达着浩大的诗意，这是最广义层面的诗，为所有艺术之所共通。

山海 展览现场，翡翠画廊·上海，©️张华洁，摄影：余洁宇

《山海》作品中最重音的部分表达着强烈的悲悯，那是一种悲怆的情感，我不准备指名道姓一定是哪一幅，每一幅都有，每一幅都不同，只是每个人的泪点会落在不同的作品前。我能想到的相似情感的艺术作品首先是米开朗琪罗的雕塑作品《圣殇》，也叫《哀悼基督》，继而贝多芬的同名音乐汹涌而来。不论是悼念基督，还是生命里巨大丧失的悲哀，《山海》的作者为希望和救赎的丧失深深哀悼，那份哀婉之情铺满画面。你长久伫立在画幅前，眼前有永夜降临，有山洪倾泻，有峰峦崩塌，也生命的衰朽与意义消散，那些因家国灾难、细民生存和个体尊严所带来的悲哀与痛苦纷至沓来，这种情感的来源强烈而持续，生命遭受的苦难像灭顶的巨石，是彻底的丧失而不是彻底的死亡。一时也是永生，艺术有这样的能力将长久积蓄的能量与情绪在一个时刻储存并释放，张华洁先生的《山海》是这样的作品，艺术家对人类遭受苦难的深切同情在一把一把红土焦木的颗粒细细抛洒时，凝固在画布上，宇宙的尘埃也曾那样四处飘散然后一层一层落定覆盖，等待新生，等待一双眼一颗心的对视与拥抱，如果能在画作前作心与心的拥抱，艺术的慰藉作用便有所完成。

山海 展览现场，翡翠画廊·上海，©️张华洁，摄影：余洁宇

《山海》的悲悯精神外感于时空万物，内发于敏锐而深情的心灵，如果对这批作品呈现出的史诗气质稍加探究，便会识别到艺术家自我身份的确认和对使命的勇于担荷。沙粒的晶体在画布上粒粒分明，各个不同，闪烁着光芒，模仿宇宙实现了艺术家的绘画野心，我们在这样的画作前感觉到灵魂的震颤，对人类与星球的永恒感受，因为辽阔与渺小，无限与有限，瞬息与永恒的对立与追问急促而紧要，让人无处转身。在艺术或者艺术时刻之外，我们可以沉湎于衣食住行的寻常之中浑浑噩噩，艺术会把人抛入无所依傍之地，或者悬浮于审美之维，或者只有进行一场克尔凯郭尔所认为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纵身一跃，进入宗教之维，才能在信仰里交托生死，领受意义。张华洁先生幸运之处，在于他兼具艺术和信仰之维，缪斯女神受阿波罗管领，也乐意跟随狄俄尼索斯，此时有音乐，是众神的庄严肃穆，也是宏伟和壮阔。“我是艺术骑士和使徒”，张华洁先生曾这样说。

艺术骑士围绕在阿波罗和狄俄尼索斯膝下在所难免，我很看重他使徒这个身份，这让我从《山海》系列作品中感受到的光明与黑暗，沉沦与救拔之间的力量撕扯有了指向。

过火木·澳洲，张华洁提供图片

“灵指向神性，血指向人之罪的惩罚，艺术家对人类无处躲藏的罪与罚，甚至灭顶之灾报以深切的悲悯与爱，内心的苦痛挣扎在信仰的救赎中寻找到爱的出路。‘炼金’系列如果说艺术家意识到山和海，光明和黑暗的神性，‘哀歌’系列则发现了艺术家以自己为原点的人的‘神性’。这是从外到内，又由表及里的过程，其深入浅出，混沌之后的清晰，似乎预示着一种自我救赎的接近完成。”

这是两年前看到这批作品时的第一感受，现在它们去掉了“炼金”“哀歌”的符号，融入大“山海”之中，呈现出创世纪的威严与荡开的大洋大海的雄壮气势。对于使徒而言，领受神谕并完成，对于艺术家而言，一切行动都是独自完成，张华洁将这两件事合一。西斯廷教堂穹顶壁画，米开朗基罗在处理上帝创造亚当这个题材上有着天纵之才，在上帝之手与亚当之手的缝隙中，千山万水，天上地下，遍布深渊，那一点点距离就是人间，在罪与救赎之间，永远难以完成，在堕落和救拔之间，每个人都在疯狂驰骋。《山海》的作者在狂野的画布上展露了巨大的表达空间，为上帝之手与亚当之手间填充了山海，填充了水和火，刀光剑影，嘶吼和静寂，在希望熄灭之处，燃烧起更多希望，这一主题还在继续，使徒依然要在人间行走。

山海 展览现场，翡翠画廊·上海，©️张华洁，摄影：余洁宇

细读《山海》画作另有一重感受，在水墨漫漶之处又有清澈的溪流，在群山分野之际，颇有溪山行旅的意味。范宽在山水间的视角和行走姿态耐人寻味，我们自然很熟悉那种感发的方式，但是时隔一千年，熟悉也可能是想当然，但是对张华洁先生而言，他亲历山河无数，在内陆和大洋之间都注入了深厚的情感，在水与土之间、与山与海都产生了深度链接。中国古典的绘画精神成为艺术家精神的原始血液，《山海》细节处理得细腻自然，既能遇见《诗经》温柔敦厚，又会与《楚辞》的深沉瑰丽相逢，我像一粒沙子顺着蜿蜒水流欣赏两岸风光，这种身在画中又在画外的双重视野也形成古典与现代的二重奏。

山与海的意象在水汽弥漫而又山势峥嵘中确定，这种赏读的亲切与快感本应该独立存在，但又让人忍不住追问，其快感的根源，我想大抵就是一种类似故园的感觉，对长居海外的艺术家本人来说，北宋范宽的山水从精神到内涵都是家园，而从未出走的我们，是否还在坚守家园？如果没有，我们是抛弃者还是被抛弃者，这是需要长久追问，长久思考的问题。古典山水能带来的安慰无法再满足时空裂变带来的错愕，而在《山海》作品中，在这像风雨自然侵蚀而成的画境中，作者走出了属于自己也将属于更多人的旷野。从山水向旷野的视野转变过程中，不论是北宋的范宽们，还是当代的张华洁们，有些曾经断裂的东西大概已经在尝试重新链接。

艺术家

张华洁  Zhang Hua Jie

张华洁（HeMas Zhang） 是在当代绘画、独立电影、观念摄影、行为艺术、装置艺术等多领域进行深入创作的当代艺术家。1965年出生于中国西安，现在工作和生活于澳大利亚。

作者

山雪  Shan  Xue

山雪，女，生于1987年，写作、习书法，定居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