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伟
长期以来,谈到“架上”一般指的是绘画作品,习惯性地把“架上”和“架上艺术”画等号。“架上”当然要讲绘画性,所有的“绘画性”往往体现在观念的表达上。而当下的西方架上艺术一般追求“干净”和“纯粹”,因为只有“干净”和“纯粹”也才能够“明确”。所以欧洲一些架上艺术作品往往给人感觉简单了一点,其实这恰是艺术家对作品思想性的诠释。这里边有一个价值观的问题,可能我们以前太习惯于对作品的“深入刻画”,总感觉要让别人看到的东西多一点才能显示功力,才能说明作者对主题的深刻理解,于是作品就变得面面俱到、四平八稳,很多作品无论从样貌还是情绪都显得过于接近。
欧洲的古典犯过同样的毛病,但是他们渐渐地放松了起来,我们也应该放松一点。如果把中国的古典和西方的古典拿出来相比较,或许就能够感受到以往没有感受到的东西。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今年四月推出的“帝国时代——中国秦汉艺术展”的策展理念就很有意思,也很有高度。他们认为两千多年来影响世界文明发展的有两大帝国,一个是欧洲的古罗马帝国,一个是中国的秦汉帝国,他们正是要通过这样一个展览让西方人了解中国文化对于世界文明的贡献。因为今天的西方依然受到古罗马文化的影响,而今天的东方同样也继续受到中国秦汉文化的影响,换句话说就是中华文明的影响。古罗马文化和中华文化构架起世界文明的发展史,这是一个多么厉害的选题。
如果同样把中国的近现代美术和西方的近现代美术相比较,又会感觉我们好像丢得多了一点。有人说百年中国美术发展史被西方遮蔽了,这话是有几分道理的。一百多年来,西方的造型观念和造型手法成就了我们的教学体系和创作方法,因此中国人物画继任伯年之后有了飞跃的发展,有足够的方法表现工农兵,表现热火朝天的社会主义建设场面,表现以前中国画难以涉足的领域,题材变得无限广泛。但近几十年来,很多人批评中国画迷失了方向,丢掉了传统,也丢掉了“用笔”,是素描害了中国画,这是一个不负责任的说法。没有素描、没有西方的造型观念就没有今天的中国美术,这是一段历史。历史是无法改变的,重要的是通过回顾历史找到些什么。有些东西在西方很合适,在中国就不太合适,或许再过很长时间也不合适。但即便是在中国“很合适”的这些东西,不也需要与时俱进吗?这就需要做两件工作:一个是把古典带到今天,包括中国的古典和西方的古典;另一个是把走进今天的古典与当下的生活结合起来,除了在自己的文化体系中寻找落脚点,也要从西方的框架内寻求参照物。因为,在当代艺术表现上西方的确走在了我们前面,这是不争的事实。
前边谈到架上艺术应该体现绘画性,甚至觉得没有绘画性的作品便不能称之为“架上”。但事实上,西方的很多架上艺术已经由绘画性的表达延伸到多个领域,体现为综合材料的表现,正因如此,装置或影像艺术才愈发显出它们的价值和魅力,架上艺术、立体或装置以及影像艺术之间的串联关系形成了今天所谓当代艺术的总体格局。若非如此,便会永远停留在以画种分区的策展和展示状态上。我们的架上艺术当向何处去呢?——要有坚守也要有延伸,才能满足时代需要。现在国内有些展览已经体现出这种策展意图。
中国的架上艺术是以材料来分画种的,比如油画、版画、中国画等等。画种之间的互渗融通对于创作观念的更新、材料技法的拓展大有益处,中国的美术需要与国际接轨,更需要体现它的生命力和时代性,于是综合材料绘画应运而生。
艺术上的事情是很难用文字说清楚的,像“单画种材料技法的演进”就不仅仅是某个画种材料技法的拓展,它带有演变的性质。比如,某件作品的主题立意受到水墨概念的启发,但不一定使用中国画的材料技法,它是一个材料技法与精神诉求、形而下和形而上的关系,这时候“演进”的意义更多地体现在思想性的表达,而非材料技法。
而“多画种或多种材料技法的互渗融通”似乎就比较容易理解了,它的意义在于模糊或打通多画种之间的边界,使当代艺术表现获得更多的能量,从而体现当代文化形象。这与使用材料之多寡是没有多少关系的,综合材料绘画或综合材料的表现并非材料技法的堆砌。
“原生态表述”是国际间架上艺术板块中常见的一种形态,它的样式很多,但万变不离其宗,都是受到已有物质美感的诱惑阐发的艺术表达。比如百年旧屋的一块墙壁因发霉、生苔、剥落形成动人的美感,使人过目不忘,就要考虑用什么样的主题来表达观点,用什么样的材料技法来呈现这种美感。这个“原生态”是一个刺激源,“表述”才是至关重要的。
现在大家都认识到,近20年来各美术院校开展的材料技法研究教学,以及中国美协综合材料绘画艺委会举办的各类学术展,已经对国油版等画种的技法表现产生了广泛的影响,技法的拓展又影响到对题材和构思的思考,形成了一个开放的姿态。
正因为综合材料绘画是独立于国油版等传统画种的当代艺术表现平台,它才能够较少受到传统模式的束缚,积极推进各类艺术实践,它的研究成果对于中国美术当代艺术表现的整体格局都会产生深刻影响。
“把古典带到今天”,实际上是一个“生长的古典”的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当代即古典。比如,敦煌壁画或克孜尔壁画的现状美感就是“生长”出来的。古代壁画经历了上千年的洗礼,才形成了今天的面貌,壁画因年代久远形成的变色以及剥落龟裂、风侵雨蚀和人为伤害改变了壁画的原貌,甚至盗画人留下的刀痕斧迹、洞窟坍塌流落于画面的沙石泥浆都成为画面的组成部分,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壁画的面貌还将继续改变,这是天工之美,所以说古典是在“生长”的。我们之所以对这些美轮美奂的壁画一往情深,既有对传统的钟爱,也是因为这些令人叹为观止的现状美感触动了我们今天的生活体验,满足了我们当下审美的需要。从古代壁画“现状”的概念上讨论中国美术的当代问题,虽有牵强之嫌,或可抛砖引玉。
在西方发生过的一些当代艺术概念,也许在中国早已产生,关键是我们能不能“看到”,看到以后又采取什么样的立场和态度来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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