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昌专稿 | 台北故宫展《山河堰落成记》：摩崖上的宋代修筑公文

俗话说：“基础不牢，地动山摇”。

我国地域辽阔，水流丰富，上古时期就有大禹治水的传说。治水防灾也是历朝历代的头等大事，解决了水的问题，粮食的问题也会相应得到解决。

郑国渠、都江堰我们都比较熟悉，那与它们齐名的古代水利工程，你知道吗？

这件摩崖记录了与郑国渠、都江堰齐名的山河堰的修筑详情。

▋刻在石头上的公文

山河堰位于汉中城北，褒河石门水库附近，是汉中历史上最早有史可查的水利工程。

《山河堰落成记》就在褒河西侧的山崖间，也是山崖间104种摩崖石刻中最大的一块碑刻。

“铭功记事，被于金石”，是商朝以来的传统，先民将事迹刻于坚固的物体上，希望后人可以永远铭记。

《山河堰落成记》又名《重修山河堰碑》，记述了南宋年间水患严重，冲坏了山河堰，官民共同修筑的历史，并将使用的料、工、钱和主持修筑的情况记录的非常清楚。

在书法史上很少有人会提及《山河堰落成记》，此摩崖刻于绍熙五年（1194年），由当时的陕西南郑县令晏袤所书。他是临川文港人，绍熙年间（1190-1194年）在此任职，是北宋著名政治家、文学家、词人晏殊的第四世孙。晏袤还对晏殊《类要》进行了整理。正是因为晏袤的整理，晏殊的《类要》才得以流传。

《山河堰落成记》只有137个字，记录了修复山河堰的情况。内容平实，通俗易懂，类似于一个工程报告，也可以说是古代的一篇政府公文，为后人提供了简明清晰的资料。

摩崖中这样写道：“绍熙五年，山河堰落成，郡太守章森、常平使者范中艺、戍帅王宗廉，以二月丙辰徕劳工徒。堰别为六，凡九百三十五丈，酾渠四百一十丈。木以工计，七十二万四千九百有奇，工以人计，一十五万九千八百有奇。先是四年夏，大水，六堰尽决。秋，使者被旨兼守事，会凡役，慨念民输当四倍于每岁之常，乃官出钱万缗，为民助。查沆、贾嗣祖、晏袤、张丙实董其事。”

上世纪60年代末，在重修石门水库时，将《山河堰落成记》与其他摩崖一同切割凿出，藏入汉中博物馆。国务院将这批摩崖中的十三种碑刻评定为“一级甲等文物”，称《汉魏石门十三品》。

在“石门十三品”中，有“三品”出自晏袤，除了《山河堰落成记》，还有《鄐君摩崖释文》、《释潘宗伯韩仲元李苞通阁道题名》。

杨震方在《碑帖叙录》写道：“在褒城，今陕西勉县，摩崖刻，晏袤书，隶书十六行，行九字，字大六寸许；笔法徒《鄐君碑》出，以校晏袤书《石门题记》二则，笔意相似，故知为晏书无疑。”

历代书家对“石门十三品”都非常重视，日本书法爱好者，也对其非常推崇，曾称汉中石门摩崖为“日本之师”，

▋“宋人隶书，当以晏袤为第一”

宋代常年兵荒马乱，艰难的维持了300余年。在国运动荡之下，士大夫们注重意趣的抒发和个人情感的表达。

提及宋代的书法，我们首先会想到苏、黄、米、蔡的“尚意”书风。南宋的隶书虽不及汉代，但它上继汉唐，下启元明，承袭了北宋欧阳修、赵明诚等人金石学的考据风气，注重汉隶的古意，整体高于北宋时期的隶书水平，在隶书发展史上也有着重要的地位。

此时，民间也有学习隶书的风气，并出现了专录汉魏二代字体为隶书的碑刻——洪适《隶释》。这使南宋时期的隶书，在一定程度上的到了很好的发展。

据史料记载“南宋善隶书者众多”，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才有了晏袤的大字隶书《山河堰落成记》。

清人欧阳辅《集古求真》中写道：“宋人隶书，当以晏袤为第一，此记雄厚生动，具有汉人遗意，杂置汉碑中，几难分别。”

从晏袤《山河堰落成记》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基本上摆脱了唐人隶书多用楷书书写的风格特点，能感受到他对汉隶的继承。

晏袤书写的《山河堰落成记》轻松自然，个性鲜明，主笔夸张，视觉冲击力较强。它与东汉后期的隶书相比，笔画波折有所强化，粗壮肥美，却不失飘逸，既有汉碑的厚重，唐楷的严谨，又符合南宋时期的隶书风貌，是宋代隶书中的佳品，也是晏袤的书法代表作。

汉中气候温和湿润，《山河堰落成记》在雨水的冲刷下，更显古意。

▋山河堰工程的发起人

《山河堰落成记》虽刻于南宋，但关于山河堰的历史，我们要从秦末汉初讲起。

公元前206年，刘邦入汉中，萧何也跟随前往。当时，中原地带修堰引水灌溉早已普及，但汉中却还在用古老的桔槔汲水。相传，萧何为了更好的筹集军粮，于是考察了当地的河流，与文武双全的懿侯曹参，共同主持修筑了这一伟大的水利工程——山河堰，也称“萧曹堰”、“萧何堰”。

山河堰驯服了奔流的褒河水，对汉中地区的农业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不仅解决了引水灌溉的问题，也让当地老百姓丰衣足食，同时也解决了刘邦在楚汉之争中军粮供应的问题，一举多得。

据古代地理典籍记载，西汉时期山河堰以及褒水边的县城，曾多次被水冲毁。西汉后期，由于国力衰退已无法整修山河堰。东汉初期，也没有修葺山河堰的记载。安帝时期，汉中沦为了战场。

到了三国时期，诸葛亮屯兵汉中，曾对山河堰进行过整修。据史料记载，诸葛亮应该只是修了褒斜道北部一段栈道，并非整个山河堰。之后，山河堰长期处于废弃状态。

南宋时期，因为一次大规模的整修，就有了我们今天所见到的《山河堰落成记》。

除《山河堰落成记》外，晏袤还写了一篇《山河堰赋》：“是堰也，围之以木，聚之以石。每岁孟陬，鸠式取材以缮修之，虽出于人为，补造化之阙然。盛衰兴废，物理之常，以逸待劳，有备无患。绍熙四祀，工役不虔，夏潦暴涨，六堰尽决，田畴几荒，民用战栗。常平使者口史右司口郡范公顾瞻吁嗟，克广德心，捐钱千万，助民输木。劝农使者连帅阁学侍郎广汉章公实主盟之。集材于癸丑（绍熙四年）之冬，明年春大役，工徒曰以万计，畚锸运斤，如列行阵，进退作止，抱鼓相应，皆有准绳，桁梁袱口，数千万军。作于仲春之乙末，告成于三月之曱子。南郑令临淄晏褒实司是职。……”

摩崖石刻与赋文相结合，我们可以更清楚的了解山河堰当时修筑的情况。

1967-1971年重修石门水库的过程中，在褒河河口处还发现了古堰址。石门水库建成后，山河堰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直到2017年，山河堰跻身世界灌溉工程遗产，才再次成为了社会关注的热点。

▋结语

山河堰这一古老的水利灌溉工程，初建与汉初，盛于两宋，元明清延用至民国前期，之后修筑了褒惠渠，再到今天的石门水库灌溉，经历了数千年的历史。

山河堰不仅是中国古代水利工程史上的浓重的一笔，同时也为后人留下了像《山河堰落成记》这样宝贵的财富。

如今，我们已看不到三国两汉时期的战火硝烟，看不到晏袤等人主持修筑山河堰的场景，但从《山河堰落成记》中，我们依然可以感受到山河堰落成之后的壮美。

正如歌里所唱的那样“枫林瀑布美不过山河堰，古汉台遥望一江两岸”。不知你会不会因为这一块古摩崖，而想去汉中走一走，亲自去汉中博物馆看看《山河堰落成记》原碑，到石门水库感受一下千年古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