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昌专栏 | 季涛：内地拍场亟待更加多姿多彩的主持风格

内地艺术品拍卖市场形成迄今三十余年，已经有了巨大发展，无论是从市场规模、品质、服务以及管理上与国际著名拍行之间的差距都已不断缩小。尤其中国书画、中国当代艺术、古籍善本等板块，内地都逐渐占据了话语权主导位置；中国瓷器和古玩板块，内地也具有了日益显著的优势地位。仔细观察，海内外水平相差较大的一点，也许在于内地拍卖师在拍场上的表现目前仍难以与比海外相比。虽然我们的拍卖师数量比香港，加上纽约、伦敦都要多，但内地的拍卖主持上缺少海外那种自然、亲和、优雅以及个性风格的表现，基本还处于“百人一范儿”的模式化水平。

我们的拍卖主持方式最早是32年前由香港两大国际拍行学来的。1993年，中国嘉德拍卖公司刚成立时，由董事长陈东升先生带队,副总经理王雁南，以及未来的拍卖师，此时已经59岁的高德明先生等赴香港，到蘇富比和佳士得实地考察。得到两大拍行许可后，他们详细拍摄了拍卖师的现场主持过程。当年香港的拍卖师主要用英语主持，极少讲汉语。高德明先生凭借其良好的英语水平，翻译、揣摩了一套拍卖师的语言，过后用在了嘉德的拍卖主持上。由此形成了“高氏主持用语”。此后，许多的艺术品拍卖师都是仿照着高先生的语言模式出道的。

“高氏主持用语”后来被继任者和学习者进一步继承并翻新了下来。高先生退役后，嘉德的拍卖师尝试将主持语言本地化，开始有了“您再加一口”、“又来了一位”、“要落槌了”、“是您的了”等京味儿特色。这一变化十分符合拍卖报价的“口语化”特色。但由于当年的拍卖场更在意给买家施加出价的压力，拍卖师过多的重复报价，缺少停顿等待的习惯，却一直延续了下来。

随着拍卖市场的快速扩容，富于主持经验的拍卖师数量匮乏，由此形成了内地独有的“走穴”现象，即注册在一家拍行，却到其他拍行去主持。这是内地独有的景观，海外只有企业内部跨区域主持的流动，不会借用别家的拍卖师。我把“走穴”拍卖师称为“职业拍卖师”。他（她）们不需要在任何一家拍企坐班打卡，只需用心去联络各家拍卖行以获得主持的机会。由于不坐班，“职业拍卖师”很难深入了解各家拍企的文化、拍卖品、客户以及员工。随着后来拍卖师数量的大量增加，各家拍行都有了坐班打卡的“企业拍卖师”，但依然不敢让他们登台，唯恐其经验不足场上出纰漏，依然把体现企业形象的位置让给“职业拍卖师”，很容易就形成了“百家一面孔”的现象。这反映了市场早期，新、小拍行不急于建立企业品牌，优先考虑生存的经营特点。

“企业拍卖师”的优势在于他们往往具备一定的文物艺术品鉴定经验，了解本企业的文化、员工、客户以及拍卖品；不足之处是登场次数有限，主持经验积累较慢。而“职业拍卖师”的优势在于经历的场面多，主持上驾轻就熟；而其弊病就在于拍卖师不再追求对于主持风格的探索，只会去模仿其他成功的“职业拍卖师”的主持，以不变应各家拍企之需，最终形成“百人一范儿”的僵化、“套路化”的特点。

有些拍卖师在主持中表现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官气”，要么自命不凡，要么漠无表情、动作呆板；有人则一派拿腔拿调的表演范儿，似乎在与拍品争夺着买家的眼光。有的主持，喜欢用缺少交流感和亲和力的书面语：“诸位”、“各位”、“响应”，以及既不像口语，书面语也很少用到的“边侧”、“中区”等方位描述语，而这本可以用更通俗易懂的口语“大家”、“出价”、“左边儿”、“中间儿”等代替。有的拍卖师在竞价过程中和成交后，提议现场的人们为刚刚的出价者或成交者鼓掌，这也是十分不妥的，有损于拍卖主持时不偏不倚、客观公正的形象。内地拍卖师的报价一般不像海外主持语中那样简洁而多变，而听到的多是催促买家出价时在某一价位上的重复和“絮叨”。在体态语言上，内地拍卖师更喜欢“高举高打”般雷同、单调的“表演性”手势，而缺少丰富、自然和委婉的肢体动作。

为什么我们的拍卖师较少去借鉴海外优秀的主持风格？原因之一也许是听不懂那些快速多变的英语。为了帮助大家理解海外拍场的主持语，我曾为此用了很多心。上世纪90年代初在英国留学期间，我曾参加过十几场拍卖会，初步对英式报价有所了解。1996年，借赴新加坡主持拍卖会的机会，我还顺便去看了当地的多场拍卖会。1998年，又到香港观摩了佳士得、蘇富比的拍卖会，佳记林华田先生的优雅主持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过后我又陆续到了纽约、伦敦、旧金山等地去观摩拍卖。1997年，我将海外拍卖师的主持用语整理出来，以《浅谈拍卖师的主持英语》为题，发文在当年第2期的《中国翻译》杂志上；1999年又为中拍协最早的拍卖师试用教材《全国拍卖师资格考试培训教材》以及随后出版的正式教材《拍卖通论》中撰写了《拍卖英语术语》一章。2000年，又写下《拍卖师的主持英语》一文，发表在当年第1期《英语知识》杂志上。希望能帮助更多的人学习和领会海外拍卖主持的语言特色。

近些年，海外拍场主持语出现了很多的变化，词汇更加的广泛和丰富。例如，过去海外的拍场描述语中，多会用“左边儿出价”、“后排女士出价”等方位语。而现代化通讯手段的广泛应用，使得大多数的买家更愿意通过电话委托和网络出价，由拍行的委托竞投工作人员代为举牌。现在的拍卖师常常会亲切叫出工作人员的名字作为买家的标记，比如，“瑞贝卡的出价”、“100万是阿历克斯的”等。一些重要的拍卖会，委托席工作人员有可能来自于多个国家，他们直接用本国语言通过电话与本土客户沟通。我们常在纽约或伦敦的拍场上听到工作人员用汉语或法语同客人进行电话交谈。而优秀的拍卖师甚至可以用不同的语言报价以及与买家交流。而反观内地的拍场，主持和形体语言上十几年来没有多少的改变和进步，当然，偶尔客串的“职业拍卖师”也叫不出委托席工作人员的名字。

我以为，虽然拍场主持风格需要多姿多彩，但拍卖师的语言和形体动作仍应该符合优雅美观与服务第一的基本原则。拍卖师的表现应该是亲和礼貌，面带笑容，自然真诚，激情饱满，体现出谦恭和服务的态度，不该是高高在上、拿腔拿调或是冷冰冰的表现。

本质上来说，拍卖报价原本就十分单调乏味儿。为了减少现场的枯燥感，拍卖主持语应该尽可能地简单明了，表达上多样化，避免单一词汇和句式上的重复。

拍卖场往往是在快速竞价过程中完成交易，买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因而拍卖师的报价以及与买家之间的沟通用语一定会是简洁和口语化的，多采用亲切和富于交流感的短句，不应该出现比较拗口的书面语和长句式。

例如，海外拍卖师可能是这样报价的：“50万元，55万，女士出价，60万，65万，还有加价的没有？70万，回到女士，70万元，试着再加一口？75万，网络出价，80万，阿历克斯的买家，80万，85万，仍是网络，85万，90万，电话委托，超过网络的报价，90万，再加一点？95万，回到网络，超过所有出价，阿历克斯试试100万？100万，回到阿历克斯的买家，100万，哪位还加？马上落槌了，最后的提醒，（敲槌），100万元，非常感谢，恭喜阿历克斯的电话委托，号牌是？1866号，谢谢！”

很明显，上面的报价语言简洁明了，较少重复同一价位，报价过程常适当停顿以做等待，此时更多的是用眼神和体态动作取代口头语言。

以下为内地拍场很典型的一段报价：“起拍价10万元，10万有响应的没有？10万有了，10万，10万，诸位，有出11万的没有，11万，边侧出价11万，11万，11万，各位买家，还有考虑继续加吗？12万，场内前区出价12万，12万，12万，12万，有继续响应的吗各位？有出到13万的没有？13万，中区的买家出到13万，13万，13万，13万，14万，后区出价14万，14万，14万，还有考虑再多加吗？边侧的女士您还继续吗？15万，委托出价15万，15万，15万，15万，16万，网络出价16万，16万，16万，各位还有响应的吗？16万，要落槌了，16万，16万最后一次，（落槌），16万元，请亮一下您的号牌？1369号！”

观察上边的这一段报价：价位过多的重复；“诸位”、“各位”的称呼，有一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缺少亲和力；而“响应”、“边侧”、“中区”则不够直白口语化，有种“小词儿大用”的拿腔拿调之感。

近来，随着企业品牌意识的提高和拍卖师数量的增加，大型拍企越来越多的任用“企业拍卖师”主持，让一些刚刚拿到执业资质证书的年轻拍卖师能够登上拍台，体现了企业对他们的信心与支持。虽然企业年轻拍卖师的主持还略显稚嫩，但他们身上没有“走穴”拍卖师“百人一范儿”的“行气”，能更多地表现出自己的风格以及所在企业的文化品味。尤其当今，越来越多的拍卖会通过直播平台传播出去，人们不进拍场就能看到拍卖师的一举一动，每一位拍卖师的风格表现都纤毫毕现地展现在世人面前，任人去评说。因此，无论是“职业拍卖师”还是“企业拍卖师”，进一步优化自己的主持表现更加具有了迫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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