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西泠秋拍 | 蓝瑛出家当年作 杭州西溪问禅图卷：宋元明清佛教艺术专场（二）

此为杭州人蓝瑛晚年隐居杭州西溪楳坞时所作，绘于1645年春，即南明弘光元年、清顺治二年。

此时的蓝瑛六十一岁，避战家乡，削发为僧。同时也是其艺术创作的成熟阶段，并开创了“武林画派”。

蓝瑛（1585～1664后）

字田叔，号蜨叟，晚号石头陀、西湖外史、东郭老农等，浙江杭州人。工书善画，长于山水，兼工人物、仕女、花鸟、梅兰竹石，为“武林画派”之开创者。

全卷总长约三米五，卷中写雨后初晴，蓝瑛与老衲在西溪水畔，舟中相对而坐、观瀑论画之景，落款长题，笔墨苍劲，格调清疏，暗含了蓝瑛晚年“心手合一”的创作理念。

因此，本卷集特殊时间（南明出家）、特殊地点（家乡西溪）、特殊题材（佛门问道）于一体，是蓝瑛晚年艺术创作、禅学思想与地域情怀交融的重要实物见证，也是明亡后，蓝瑛有关西溪且有明确纪年的第一卷作品。

2025西泠秋拍

蓝瑛（1585～1664后）出家当年作 杭州西溪问禅图卷

水墨绢本 手卷

1645年作

349×23cm

著 录

《澄怀堂书画目录》卷四P103-104，[日]山本悌二郎编，文求堂，昭和七年（1932）。

说 明

山本悌二郎旧藏并布套题签。长尾甲题签。

鉴藏者简介

山本悌二郎（1870～1937），号二峯。澄怀堂创始人。为日本近代史上重要实业家及政治家，曾于田中义一（1864～1929）及犬养毅（1855～1932）内阁中担任农林大臣，亦曾任台湾制糖株式会社（现今三井制糖之前身之一）社长。他好博览，通汉学，精于书画鉴赏，与内藤湖南、长尾雨山、罗振玉、黑木钦堂等交好。

题签者简介

长尾甲（1864～1942），字子生，号石隐、雨山，日本赞歧高松人。工书法。前来中国与吴昌硕相识，与河井荃庐一起成为西泠印社早期社员，常以诗书与缶翁来往为荣。

签条：蓝蜨叟西溪雨霁图。长尾甲题于栝盦。

钤印：雨山（朱）

布套题签：蓝瑛西溪雨霁图卷。

钤印：二峰清赏（朱）

西溪，古称河渚。是一片河塘交织的湿地，自古就有隐逸之美名。明末清初易代时期，社会动荡，一些前明遗老、文人士大夫甚至富人大户都喜欢到西溪筑别业隐居。所以当时西溪的建筑中有二多，一是别业多，二是庙庵多。

《杭州府志》西溪安乐山

即款识中“西溪楳坞”所在地

西溪旧影

遗民蓝瑛便是其中一位，是西溪的常客。西溪山庄、凝紫山庄、流香亭、焉文山庄等，都是蓝瑛去的十分频繁的地方，也是蓝瑛晚年隐居生活时创作的重要场所与灵感来源。

据考，本卷应为明亡后，已知蓝瑛有关西溪且有明确纪年的第一件作品。

据《中国古代书画图目》，其中载蓝瑛明确纪年为1644年的作品仅三件，分别为1644年清和月（农历四月）作《仿黄子久山水》（上海博物馆藏）、冬日作《仿马远山水》（故宫博物院藏）和《秋山图》（广州美术馆藏）；

左：1644年清和月（农历四月）作 倣黄子久山水

上海博物馆藏

右：1644年冬作 秋山图 广州美术馆藏

1644年冬作 倣马远山水 故宫博物院藏

其中载蓝瑛明确纪年为1645年的作品仅两件，本卷为第三件。其他两件分别为：1645年花朝日于苏州作《煎茶图》（上海博物馆藏）、秋日作《寒林晚鸦图》（上海博物馆藏）。

1645年在苏州作 煎茶图轴 上海博物馆藏

1645年秋作 寒林晚鸦图 上海博物馆藏

而且，现存蓝瑛有关“西溪”题材的画作形式大多为立轴，类本幅是手卷形式者极少。

馆藏蓝瑛有关“西溪”题材的画作形式大多为立轴，皆作于清朝稳定统治之时，而非本卷作于南明特殊时期。

如，存世有蓝瑛1649年作于“西溪之渊秒阁”的《仿王蒙秋山高逸图》轴（故宫博物院藏）；1654年作于“西溪梅花香雪间”的《云壑高逸图》轴（安徽博物馆藏）；1656年作于“西溪之凝紫山庄”的《茅亭话旧图》轴（天津博物馆藏）、作于“西溪山庄”的《法王摩诘飞雪笔》轴（上海博物馆藏）；1657年作于“西溪之香圃”的《层峦秋色图》轴（杭州博物馆藏）；1659年作于“西溪焉文山庄”的《山水图》轴（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藏）、《秋壑飞泉图》轴（故宫博物院藏）等，皆作于清朝稳定统治之时，而非本卷作于南明特殊时期。

款识中“西溪楳坞”，即西溪安乐山永兴寺东。永兴寺乃西溪名刹，始建于唐太宗贞观年间，至今已有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其开山祖悟明大师，是彼时颇有影响和声望的一位高僧，有“尊者”之称。

永兴寺是宋代济公和尚时常游历的地方，并留有胜迹与传说。也是明代知名文坛学士冯梦祯的逝后归宿。

西溪永兴寺

值得注意的是，1645年，是蓝瑛在杭州城东莲居庵皈依佛门，削发为僧的重要时间节点。据清丁丙编撰的《武林坊巷志》，其中确有蓝瑛 “削发皈依”的记载。

《杭郡诗辑》。蓝瑛，字玉华，钱塘人。本姓徐，名滕，字而上。诸生。少以制艺名家。与钱塘令顾箴建交。及顾殉国难，即以土桥（莲居庵）依瞿昙削发以老。”

由此可知，是年（1645），清兵入杭，蓝瑛挚友顾箴建（钱唐县令）因拒降清军而被迫害，故蓝瑛悲愤至极，到城东莲居庵皈依佛门，由瞿昙法师削发。其晚年自称“石头陀”“山公”，应该也是因此由来。

款识：乙酉春王，小隐西溪楳坞，久雨初霁，甚觉神爽。同老衲策杖闲步溪头，见飞瀑争流，野云未散。衲云，好一幅大画。我两人即画中人矣。余云，非人在画中，还是画在手里。相对大笑。归法楳花和尚以记。蜨叟蓝瑛。钤印：田叔父（白）

莲居庵在明代享有盛誉，不仅为“儒门子藏之节”，还募建居士堂以供“空门带发学人”。

万历年间，文学大家虞淳熙《虞德园集》中载：“《莲居庵募建居士堂疏》：空门带发学人，即长者宰官，类名居士，摩哲、无尽诸公是也，不独道玄辈矣……”

在此历史背景下，本卷款识中蓝瑛与老衲二人有关“身在画中”“画在手里”的玄妙对话，更显意义非凡。不仅暗含了蓝瑛晚年“心手合一”的创作理念，更展示了其晚年隐居时澄怀观道、物我两忘、天人合一的艺术境界。

从长款中可知，老衲云“好一幅大画，我两人即画中人矣”，即代表着“身在画中”，是一种传统的观照方式；而蓝瑛云“非人在画中，还是画在手里”，即代表着“画在手里”，打破了常规认知，心为主导；最终二人“相对大笑”，彼此在心照不宣中达成了精神共鸣。

此番蓝瑛问道参悟的“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观念与款识中“楳花和尚”吴镇不谋而合，从而更可见蓝瑛拟吴镇笔意画本卷的佛学深意。

吴镇（1280～1354）

字仲圭，号梅花道人，浙江嘉兴人。工词翰，草书学□光，山水师巨然，墨竹宗文同。与黄公望、王蒙、倪瓒并称元四家。善于用墨，淋漓雄厚，为元人之冠。兼工墨花，亦能写真。

吴镇生于南宋灭亡之年，自幼性情孤高，对宋的元蒙统治有着强烈的反抗心理。一度以卖卜避世，曾居杭州西湖孤山二十年，清贫终生，晚年专心事佛。据考，吴镇时常过寺与高僧探讨佛教经典，其对儒家、道家、释家一一研究，并融三家学说于一体。

纵观蓝瑛的存世画迹，学界根据其年龄，将其山水画创作大致分为了三个发展阶段。本卷属第二阶段，时蓝瑛已逐渐摆脱“松江画派”的束缚，以深厚的功底开始变法，融会贯通文人画的笔墨意境，开创了“武林画派”。

第一阶段为蓝瑛50岁之前，潜心学习元人，面貌与董其昌为代表的“松江派”颇为相近；第二阶段为50岁至65岁之间；第三阶段为65岁之后，形成了强烈的个人面貌。

本卷拟吴镇笔意，上溯董源韵味。用笔松灵而气象肃穆，又不失波澜老成。卷中山石浑厚，林木苍秀，于平远构图中见深远之趣，于清润中见骨力；墨色颇有层次而通透，既得古人法度，又见自家风貌。

本卷详细著录于日本大收藏家山本悌二郎《澄怀堂书画目录》中，并有长尾甲题签，由见重视程度。

本悌二郎《澄怀堂书画目录》

山本悌二郎曾留学德国，回国后曾担任田中义一内阁及犬养毅内阁的农林大臣。其对于中国书画艺术的热爱源于年少时受父亲以及日本儒学者圆山溟北的教育与指导。

山本悌二郎（1870-1937）

号二峯，为日本近代史上重要实业家及政治家，曾于田中义一及犬养毅内阁中担任农林大臣，亦曾任台湾制糖株式会社（现今三井制糖之前身之一）社长。

澄怀堂美术馆

澄怀堂标签

而后，山本悌二郎广泛系统性地搜集收藏了中国唐宋以来至晚清时期的书法与名画，数量达两千余件，并每每请教书画专家如内藤湖南、长尾雨山、罗振玉、黑木钦堂等人，故在其藏品上多能看到这些专家的题跋或题签。

长尾甲题签

《澄怀堂书画目录》共有藏品1176件，部分见藏于世界各大美术馆中，如东京国立博物馆、大阪市立美术馆、藤井有邻馆、波士顿美术馆、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等。

其系统性的珍藏向日本人展现了中国书画收藏体系的主流作品，弥补了日本对于中国书画收藏体系的巨大空缺。

内藤湖南曾在《澄怀堂书画目录》序言中说道：“海内收储之家，以赤县法书宝绘之富鸣者，近日兹多。其在日下，羣推前司农山本君澄怀堂为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