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昌专稿 | 湖南油画的百年流变：那些推动者、参与者与书写者

继2022年“水色潇湘阔——湖南水彩画邀请展”全面展示湖南水彩画创作力量、2023年“源·流——湖南工笔画70年”系统梳理湖南工笔画的发展脉络后，湖南美术馆于2025年1月12日推出新展“不尽潇湘——湖南油画的开拓与绵延”，以一楼四个展厅全开的规模展示超过100位艺术家的120余件代表性作品以及文献资料，展现湖南油画从开拓到绵延的壮丽历程。

进入展厅就犹如踏入了一条历史的长河，将湖南油画从1912年开始萌芽发展至今的历史娓娓道来。展览以“湘水引潮”为首章进行文献梳理，再以“岳麓筑基”“江湖海汇”“极目楚天”“芙蓉朝霞”四个篇章分阶段聚焦湖南老、中、青三代油画家，带来了不同时代、不同风格的油画作品。百年流变中，既有声名显赫者，亦有默默耕耘而渐被遗忘之人。此次展览既是为湖南油画百年历程作注脚，亦为那些被遗忘的艺术家立碑。

“历史不仅仅由无数经典作品构成，还包括那些在历史进程中发挥重要作用的推动者、参与者以及书写者，他们共同促成了历史的丰富与饱满。”作为本次展览人，湖南美术馆策划部何玲如是说。

“湘水引潮”单元现场，展示湖南油画发展历程

本次展览由湖南美术馆和湖南省油画学会联合主办。作为对地方美术单一画种的阶段性梳理，此次展览呈现出湖南油画发展脉络的哪些看点、以及对湖南油画发展带来哪些新的启示，带着这样的问题，在展览开幕式后，雅昌艺术网分别对话主办方代表——湖南美术馆馆长田绍登和湖南省油画学会主席党朝阳，以及本次展览策展人何玲，他们从不同角度的阐述将为观众提供不同的观看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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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绍登：湖湘百年美术史研究序列中的重要一环

雅昌艺术网：湖南美术馆此前曾梳理了湖南水彩画和工笔画的发展，此次展览聚集湖南本土油画的发展。从美术馆的角度出发，请您介绍一下推出此次展览的初衷和意义。

田绍登：湖南美术馆目前有两大研究方向，地域美术研究和美术馆学研究。所有的展览和活动都是在这两个主题下的延展。此次展览正是聚焦湖南本土美术，对湖南油画发展历程的一次集中展示和梳理；其次，此次展览也是我们湖湘百年美术史研究序列中的重要一环。以美术馆三楼展厅正在展出的“湖湘百年美术之路 1899—1999”为基础，我们通过个案研究、画种分支研究等多种方式，对湖南美术的各个方面进行深入探索。个案研究以湖南著名美术家推介工程为主，画种研究包括2022年和2023年先后推出的湖南水彩画和湖南工笔画的研究展，近些年逐步崛起的新文艺群体以及其他细分领域如山水画等，都在我们的研究视野之内。

同时，针对湖湘百年展开的研究，历史固然重要，当下也非常重要。我们注重对健在的老中青三代中坚力量的梳理和研究，以及对当代在世且持续产生影响力的艺术家的跟踪研究。通过此次展览，可以为这些艺术家提供一个展示平台，促进他们之间的交流与合作，推动湖南油画艺术的传承与发展。

雅昌艺术网：在您看来，这次展览对湖南油画的成就和成果有哪些展示？

田绍登：这次展览经过一年多的精心筹备和梳理，不仅形成了学术研究成果，还深度挖掘了湖南油画成功的原因，关注其中的关键人物和推动因素。通过展览，我们向观众呈现了湖南油画的发展脉络，让观众了解湖南油画是如何一步步发展起来的。这些成果不仅以展览形式展示，还通过出版物的形式呈现，为湖南油画的发展做了一个阶段性的总结。未来，我们还可以继续完善和补充，使湖南油画的研究不断延续和深入。

“湘水引潮”单元展示的老一辈艺术家作品

雅昌艺术网：湖南美术馆在湖南油画的收藏、研究与展示方面做了哪些工作？目前馆内收藏的湖南油画作品数量与质量如何，有哪些代表性作品？

田绍登：得益于之前的主题性创作和重大历史题材创作的相关展览，此次参展的100多个艺术家中，有不少艺术家的作品已经进入湖南美术馆的收藏。但是，我觉得目前的情况还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收藏。从学术研究角度看，收藏应是针对人的，而不仅仅是作品。一件作品或许在特定历史时期有特定意义，但对于研究一个艺术家来说，它可能只是其创作历程中极小的一部分。艺术家各个阶段的作品，包括他的文献、手稿、笔记及创作草图等。这些才能构成其立体的学术价值。

从收藏角度讲，我们更多是从大美术概念出发，更注重收藏价值和与湖南本土文化的联系，比如与马王堆简帛画的关联。 目前，我们正在论证具体的收藏策略，未来将打造湖南百年美术史的系统收藏。这是未来美术馆面临的重要课题。在过去的五年，我们主要致力于提升湖南美术馆的知名度，通过举办展览等活动已基本达成目标。接下来，我们将专注于深度研究，这是美术馆未来发展的关键。

雅昌艺术网：从此前的水彩画、工笔画展到此次的油画展，都能看到美术馆与专业学会的合作。这种合作对展览产生了哪些影响？

田绍登：在举办以单一画种为主题的展览时，专业学会在本专业发展体系的梳理、熟悉程度，尤其是文献梳理的延续性方面，肯定比我们更有优势。而美术馆的优势则在于展览展陈、宣传推广与传播等方面。因此，我们应该将两方面的优势结合起来，强强联合使展览的学术价值得以凸显。未来，我们将进一步放大这两个方面的优势。

“芙蓉朝霞”单元展览现场

雅昌艺术网：从展览中可以看到湖南油画的新生力量发展迅速。作为地方平台，湖南美术馆将采取哪些措施鼓励青年艺术家不断探索创新，为湖南油画注入新的活力？

田绍登：展览旨在呈现湖南的整体面貌，我们组织专家对参展名单进行了严格的筛选。从现在展出的效果来看，展览基本上做到了全面和学术性兼顾，而且充分考虑了年轻人的成长和发展，他们的参与比例不小，这是一件好事。湖南美术馆目前关注青年艺术家的项目有“青扶计划”，关注的对象和艺术主要是偏向当代和新潮。在未来，我们有计划进行延展，增加架上绘画的部分。

雅昌艺术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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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朝阳：湖南油画发展的百年之路

雅昌艺术网：作为湖南省油画学会主席，您对湖南油画历史有哪些了解和看法？

党朝阳：湖南油画萌芽于19世纪末，当时湖南地区大规模派出留学生赴日本、欧美，其中不乏学习油画艺术者，他们的学习与回归为湖南油画带来了火种。后来，华中艺专的创立、抗战时期国立艺专和南京美专的内迁，以及美术社团的涌现，为湖南油画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1949年以后，湖南油画事业迎来发展良机，产生了一大批油画家和作品。特别是在1966年至1976年期间，湖南因建设旧居陈列馆等机会汇聚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油画人才，为湖南油画开辟了新机遇。自1980年代开始，湖南油画在新潮美术运动和当代艺术的推动下蓬勃发展，逐步走出了一条带有鲜明地域文化底色的路径，为新世纪的繁荣奠定了基础。

新世纪初，一批中青年实力派油画家“出湖”北上，留在湖南本土的油画家则通过“回顾与前瞻”进行学术集结，形成了这一阶段湖南油画的艺术互动模式和地缘格局。2012年，湖南省油画学会成立，以“学术立会”为宗旨，打破样式、超越形态，立足油画本体，追求可持续发展，同时致敬前辈、扶持青年。

雅昌艺术网：通过本次展览的梳理，请您详细介绍一下湖南油画发展历程中表现出哪些鲜明地域特色？

党朝阳：湖南油画在全国的地位，就油画本体语言和样式而言并不占优，在全国一直处于中游状态，这或许和湖南地处中部内陆地区相关。各大美院毕业的学生中，湖南学子占比很大。油画虽然是一个外来画种，但对于中国的现当代绘画却是一个比较接轨的路径。与北上广、四川、湖北这些因经济、社会等各方面较为开放带来优势的地区和省份相比，湖南作为中部地区在艺术面貌和样式方面会稍显传统。但是，湖南艺术家的思想还是相对开放，在20世纪60年代末至20世纪70年代初发展的湖南油画的老一辈先生们基本都出自央美、浙美或广美这些美院，培养出的后辈晚学如我们这一代在思想和认识上更没有局限于湖南本土，对油画艺术的认识接受了很多外来的观念，在思想上处于较为开放的状态。

“岳麓筑基”单元展览现场

雅昌艺术网：您在展厅的影像资料中提到了对老先生这段历史的梳理情况。观众在展厅中也能发现很多现在看起来比较陌生的名字。这段历史对于湖南油画来说，意味着什么？

党朝阳：在湖南油画的发展历程中，许多老先生们起到了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在本次展览的筹备过程中，我们花费了大量时间进行资料收集与整理，发现许多曾经的亲历者和老先生已被遗忘。然而，湖南油画的发展离不开这些老先生的辛勤耕耘。如陈子云、钟以勤、郑书飞先生被称为湖南油画艺术的拓荒者，而陈碧野、蔡吉民、易利森、詹鸿昌则是艺术教育的先驱者。他们的开拓精神和教育实践，为湖南油画的后续发展提供了丰富的土壤，这段历史无疑是湖南油画发展的重要基石，也是湖南油画绵延不绝的动力所在。

雅昌艺术网：油画作为外来画种，本土化是其发展绕不开的话题。在您看来，湖南油画在融入湖南本土文化过程中，经历了怎样的探索与变革？

党朝阳：片面地谈文化和创新，那只是故步自封的、小众的认识，一定要通过出走获得新的认知，这样才能区分各自的优势。故步自封很容易导致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从历史角度看，湖南相当有影响力的人物，无一不是通过走出去才彰显出自己的价值，走出去才能对自我有一个清晰的认识，才会有展望全国乃至全球的一个姿态。湖南人骨子里有敢为天下先的精神，许多艺术家如齐白石、黄永玉等走出湖南，后来又有邓平祥、易英、邹跃进等评论家以及2000年后去北京的艺术家团体。这种出走不仅拓宽了视野，还能反哺本土，提升对自我和本土的认知。同时，湖南油画深受湖湘文化的影响，如毛焰、张方白、李路明、段江华等人的作品，多以黑灰色调为主，这种风格或许是湘楚文脉积淀的自然流露，通过交流碰撞后显现出来。同时，值得注意的是，湖南并未形成统一的艺术流派，艺术样式丰富多样。

“江湖海汇”单元，邀请在外地发展的湘籍油画家参展

雅昌艺术网：湖南省油画学会的成立，对湖南油画的发展有哪些推动？您对湖南油画的未来有哪些期待？

党朝阳：湖南省油画学会成立13年来，以“学术立会”为宗旨，团结省内外湖南籍优秀油画家，不仅关注中坚力量，还承载老一辈艺术家的传承，重点扶持青年艺术家的成长。学会包容年轻油画家的探索和实践，为他们提供支持。未来，希望加强与省外油画同仁的交流，邀请更多评论家参与学会活动，共同助力湖南油画的发展和青年艺术家的成长。

雅昌艺术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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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玲：让作品回到历史节点去呈现

雅昌艺术网：请您介绍一下此次展览的启动和筹备情况。

何玲：湖南美术馆一直在开展地域美术史研究系列展览，特别是在“湖湘百年美术之路”展览之后，我们开始有计划、有步骤地针对不同画种和媒介进行更深入的挖掘和梳理。对湖南油画的整体梳理工作早在三年前就已纳入工作计划，具体筹备工作在2023年“源·流——湖南工笔画70年”展览结束后正式启动。

非常幸运的是，展览入选了文旅部2024年全国美术馆青年策展人扶持计划。在进入前20名时，提名项目有10天在北京集中学习，期间在吴洪亮等指导老师的帮助下对方案进行多次打磨。入选前10后，获得了来自湖南省文联、湖南美术馆、湖南省油画学会等多方面的重要支持，不管是在人力投入和资金支持，都给予了很大的助力。

“江湖海汇”单元展览现场

雅昌艺术网：展览以开拓和绵延作为对湖南油画的描述，跟展览有关的历史可以追溯至1912年。请您介绍一下您的策展思路和展览框架。

何玲：本次展览主题是在策划之初通过与多位专家学者以及湖南油画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亲历者讨论后形成。“不尽潇湘”源自杜甫的诗句“不尽潇湘滚滚来”，象征湖南油画艺术的源远流长与持续发展。展览分为五个板块，除了第一单元“湘水引潮” 以资料图片、纪录片等文献呈现为主、追溯湖南油画的起源与发展外，其余四个单元皆为作品展示为主。

“岳麓筑基”展示了1949 - 1978年期间，油画作为新兴画种在湖南本土的传播，特别是在特别是在教育领域播下种子，以及特殊时代下，外来油画家对湖南本土油画产生冲击与效应。此板块展示钟以勤、陈子元、蔡吉民、孙忠祥、张月明等老一辈艺术家的作品，体现湖南油画的早期发展。

“江湖海汇”聚焦改革开放后的湖南油画在新思想文化和艺术形态的冲击下表现活跃，串联起湖南本土陆续成立的磊石画会、野草画会、9.30画会、0艺术集团、立交桥画、怀化群体和画家群体等集团。这时期的油画作品大多蕴含对历史的反思，总体呈现出承上启下的桥梁作用。此外，本单元还将活跃在省外的湘籍艺术家纳入展示，如毛焰、何汶玦、张方白、杨劲松、罗明君、黄佳等人，体现湖南油画的广泛影响力。

“极目楚天”单元展出立足本土的湖南省油画学会的代表性艺术家及其作品，囊括全国美展类型及活跃的当代在野油画家等重要力量。20世纪90年代后，特别是2012年湖南省油画学会重新成立后，为湖南油画带来了更为开放的格局，恰好反映当时中国当代艺术走向国际的现实状况，指向艺术视野的开拓和语境的转换。

“芙蓉朝霞”单元推介创作主要发生在2000年以后的年轻艺术家代表，他们成长于互联网时代，受教育与接受信息更广泛，作品更注重观念表达，语言个性鲜明，发展更加多元。

展览不仅以时间为线呈现湖南油画从起源、发展到当代的完整历程，还契合中国近现代美术史的阶段划分，体现现代与当代的过渡与发展。通过五个板块的展示，全面呈现湖南油画的历史脉络与艺术成就，展现湖南油画在不同历史时期的特色与发展。

雅昌艺术网：此次共有超过100位艺术家参展，展出作品众多。您在选择艺术家和作品时有哪些维度？在展览筹备过程中遇到了哪些挑战？

何玲：无论是对美术馆主办方还是油画学会，这种类型的展览确实难度很大且极具挑战性。首先是对文献梳理的工作。好在，马建成先生的口述美术史以及其工作室工作人员已经在前期做了大量基础工作，我们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清理、优化和梳理；其次，如何从历史与展览的角度权衡什么是重要的，这是一个难题。每个人的视角都不一样，面对众多信息，如何判断哪些相对重要，尊重历史并进行还原，直接影响到艺术家和作品的选择。我们在挑选作品时，会尽量挑选艺术家当时创作的代表性作品，以便让大家观看展览时，能够更多地回到历史节点进行思考。

虽然我们做了大量的工作以确保这次展览的完整性和全面性，但是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小遗憾，比如在前面两个章节的呈现上，有些艺术家展示的是近期作品，而非当时最重要的作品，以至于没能完全展现那个时代的精气神。原因也是多方面的，有很多重要作品被国内外重要美术馆或者机构收藏。我们计划在后期巡展时进行优化。

雅昌艺术网：如上所述，展览结构非常清晰。展览的展陈方面有哪些特别的设置？

何玲：细心的观众可以发现，包括文献厅在内的五个单元分布在美术馆一楼的四个厅中，我们分别选择了4种不同的蓝色和青色作为背景墙颜色，从开始的浅蓝一点点变成深蓝，最后成为青色，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的隐喻。这是对观众观展的引导，也是对湖南油画发展的美好祝愿。此外，展厅中设置了很多打卡的空间和地点，包括特别设置的油画教室的场景还原。在展览期间将举行系列公教活动，让观众对油画教学收获沉浸式体验。

雅昌艺术网：您自己也是一位油画的创作者。对于您来说，这次策展对您今后的创作有哪些启示和助益？作为策划人，您希望这次对湖南油画的梳理收获哪些反馈？

何玲：首先，我希望这个展览能让所有观众，尤其是湖南的学子、同行以及行业内外的人士，能够更加立体地了解湖南油画的缘起、过去、现在、当下以及未来的可能性。了解过去才能对当下有更全面的判断，以及对未来有更直观的和多元走向的认知，明白哪些是前人走过的路，哪些是未被探索的新领域。

其次，我们希望通过这种集群展的形式整体呈现湖南油画的整体面貌，让湖南油画的力量在全国范围内得到发声，吸引更多外界的学者、机构、美术馆和策展人的关注。我们希望这次展览能够起到推荐和传播湖南油画艺术家及其发展的作用。

雅昌艺术网：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