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艺术边缘上自由行走的人——读傅靖生先生的画

作者：刘玉山

2021年12月下旬的一天，老友谢飞，打电话告诉我，与他在电影《湘雨潇潇》、《黑骏马》合作的傅靖生，在北京电影学院，正举办一个美术作品展览。

“很有意思，你可以来看看“！

于是，隔了两天，我便约上北京四中的另外两个老朋友——中国电影出版社的原总编辑、《电影是什幺？》的翻译者崔君衍，还有翻译家李祺，在展会上又聚在一起了！

谢飞十分兴奋而认真地向我们介绍了他们共同在內蒙、西藏等地合作拍片的情景；傅靖生则讲述了他画每一幅画时的体会。其间，掺杂着他们二人对拍制那些影片场景画面的设计想法，还有他们在野外工作和生活的趣闻轶事……，侃了个尽兴！

也可说，这是一次非正规的艺术创作介绍会、一次哥儿们般的情感交流小聚会。 现在想来，仍感亲切、快乐！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央音乐学院和中央美术学院，各自有一座自己的附中，每年从全国招收几十个初中毕业生，高中学制是四年。

那个年代，举凡能考进该附中的孩子，便都被社会大众冠名为“祖国的艺术花朵”！而且，其未来升入中央音乐学院或中央美术学院，或中央戏剧学院、北京电影学院、中国音乐学院、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等艺术名校的机缘，几乎是百分之百的有把握了！因为，它们毕业生的能力，确实很强。

傅靖生就是这样的一个幸运儿。他在1962年从云南省考上了中央美术学院附中。

附中毕业时，他被北京电影学院副院长、著名摄影家吴印咸先生看中，录取进入了他兼主任的摄影系。

吴印咸先生的这一做法，显然是借鉴了俄罗斯电影的传统和经验——二战结束后，苏联有名的一批电影导演和摄影师，不少都是由画家转行担任的！原因很简单，故事片的蒙太奇，就是由一幅幅动态的画面啣接而成的。

进入了北京电影学院，无疑就为傳靖生后来成为一个优秀的电影摄影师，继之又成为一个电影纪录片和故事片导演，并在工作中，同时修炼成一个有特色的画家，创造了一个完备的条件。

电影、摄影和美术，这三个专业，虽各有各的工作范畴，但对一些人来说，如果既有时间和精力、又有基础，同时还有魄力。那么，选择在它们两者或三者之间串着走，甚至，胆子再大些，还敢在它们边缘上跑跑的人，就可称为影艺界的另类了！

而傅靖生，就是这样一位不但在三者圈里串着跑，而且后来在绘画领域里——特别是90年代后，还敢贴着边缘跑的一个人！

至于，他在电影和摄影上搞没搞过实验性作品，我是业外人士，不得而知。

但作为一个画家，我在展览上看了他的作品，觉得他后来的一批绘画，已经接近形而上的边缘，并开始手舞足蹈，玩得很有兴致了！

但从整个展览上，又可以看得出，他似乎也还在努力把控着自己，使自己不致完全投入到纯抽象的艺术领域里，特别是在上世纪90年代以前的作品，这种倾向很明显。

他画写实画，可以抓住形象的典型特征，画得既准确又生动。如他搞的革命题材木刻——《爱德加•斯诺像》。造型不但精准。而且形象的表情、性格刻划，也颇为动人！包括作为时代背景的领袖人物；以及，为烘托时代气氛画岀的延安风情，都主次分明地表现出来了！

刻这幅版画，傅靖生用了49天时间！

它在展岀后不久，就被欧洲一位收藏家誉为“中国版画史上的一幅紅色经典”！

而另一幅《摄影师的光荣》（纪念延安电影团）的黑白木刻，同样以十分写实的木刻手法，为我们展示出一个外国战地摄影家，在抗日前线的感人形象：他举着电影摄影机全神贯注的工作姿态、他的脸部的肌肉、眼神，以及被画家用纵横交错的木刻排刀、刻绘岀来的紧缚着绷带的胳膊……都传导岀一股紧张而震撼人心的力量感！

画家正是以他坚实的写实功力，老道、娴熟的木刻刀法，才使他的艺术释放岀了巨大魅力！

他在1981年刻制出的一组外国著名作家：雪莱、拜伦、济慈、密茨凯维兹、斯洛瓦斯基、克拉辛斯基、普希金、莱蒙托夫等人的木刻肖像，不但形象准确、肖似，而且刀法率性、圆熟、地道——仅他对普希金那一头卷曲的头发，和两腮胡子的精彩刻划，就让我们拍案叫绝了！

傅靖生在写实性绘画領域——从素描、连环画到版画，可谓玩的得心应手。

但当他在90年代后，开始大胆地接近表现主义的边界后，他对表达自己主观情感，对展开自己思维的想像、更加随性地进行表现，由此开始，便把我们引入了另一派艺术氛围、另一片艺术情境中了！

限于篇章，我们仍以木刻为例。

譬如他的《妈妈好》、《爸爸也好》——这两幅石膏版画。它们的构思是多么轻松、幽默、活泼！形象是多么夸张、筒洁！场景又是多么富有戏剧化！就连画的标题，也很富人情味！

至于另两幅石膏版画——《老砲推老猫》和《老砲牽老羊》，则在题材、内容上，和现实拉开了更大的距离：作者凭借一种故意不真实的描绘手法，叙说着老人生活中极为平淡的真实，既有趣、又亲切！而画中的人物、动物和树木，乃至车子等，都夸张、抽象到几乎就剩个简单符号了！然而，艺术感却很强，很耐硺磨。

这四幅作品，都参加了1994年在法国的《世界袖珍版画展》，并且都为私人所收藏。

当着，画家对自己常规性的艺术活动感到腻歪或不满足时，往往会有种“要突破出去”的心理冲动。随着经济、文化、科技和敎育的不断进步、发展，艺术家的艺术观念也在发生着变化。对艺术的技术、技巧，乃至材料、工具的使用，也希图有些变化和更新——“得设法玩出点新花样来”！

是的，我们考察人类艺术发生史，除了“战争、祭祀、田耕、渔猎、交媾……”成为古代艺术的发生源外，其实游戏，也是剌激艺术发生的一个原因。所以，当有人说“玩一把艺术”，或说“艺术也是一种游戏”时，并没啥可奇怪的！

傅靖生在上个世纪90年代，自创了一项“独门绝技”——用牛皮纸剪形，铺塗上墨或色彩，再把宣纸加水放在牛皮纸版上，反复进行拓印……使其最终成为一幅很有版画味的作品，傅靖生给它起了个名字——“软纸水印彩墨画”。

我见到他搞的一幅很大的“软纸水印彩墨画，作品名为《半开门》：

画的左边，是从阴暗狭窄门缝中，露岀的一张妖艳的女人脸，神秘兮兮的；画的右边，占有挺大的幅面，刻印的是一个紧握双剑的类似“钟魁”的形象，狞励而孔武，颇像民间年画中的门神。

由于右边画幅的色彩十分鲜艳夺目，便与左边昏暗的门面色调形成了极大反差。这一强烈的对比，不但强化了画中的神秘感，而且造成了一种不可言说的戏剧性效果。

这幅画诞生于1999年，距他搞那些写实性的木刻作品，过去了将近20年！

无疑，作为干了多半辈子电影导演，美工师和摄影师的傅靖生，在创作这幅画作时，应该是有了一种“更加自觉地超趆边界”的勇气。相信他在这种超越中，也享受到了更为巨大的“快乐”。因为，这种画是别人从未画过的！

傅靖生先生在艺术上是条汉子！因为他是真诚、智慧，和勇敢的。

刘玉山 写于合肥

2024•9•4

傅靖生

画家•电影导演•电影摄影师    1992年獲美国密苏里•堪萨斯大学《爱德加•斯诺》敎授荣銜

摄影师的光荣

（纪念延安电影团）

木刻•1982年

72X92Cm

傅靖生 作

（私人收藏）

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

木刻•1981年

22X15Cm

傅靖生 作

（私人收藏）

亚当•密茨凯维兹

木刻•1981年

22X15Cm

傅靖生  作

（私人收藏）

约翰•济慈

木刻•1981年

22X15Cm

傅靖生 作

（私人收藏）

米哈伊尔•尤里耶维奇•莱蒙托夫

木刻•1981年

22X15Cm

傅靖生 作

（私人收藏）

妈妈好

石膏版•1994年

22•5X16•5

傅靖生 作

（参加1994年法国世界袖珍版画展•私人收藏）

爸爸也好

石膏版•1994年

22•5X16•5

傅靖生 作

（参加1994年法国世界袖珍版画展•私人收藏）

老砲推老猫

石膏版•1994年

18X18•5Cm

傅靖生 作

（参加1994年法国袖珍版画展•私人收藏）

老砲牵老羊

石膏版•1994年

18X18•5Cm

傅靖生 作

（参加1994年法国袖珍版画展•私人收藏）

半开门

软纸水印彩墨

1989年

165X68cm

傅靖生 作

半开门（局部）

左半部画面

半开门（局部）

右半部画面

电影《黑骏马》摄制完成后

摄制组同仁签字纪念画

64X52Cm

软纸水印彩墨

1994年

傅靖生画

在北京电影学院《傅靖生画展》展场的合影

左起：李祺、谢飞、崔君衍、刘玉山

2021年12月23日

在北京电影学院《傅靖生画展》展场的合影

左起：李祺、刘玉山、傅靖生、崔君衍

2021年12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