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的微笑

很长一段时间，有个问题，总在困扰着我——

“北齐，这么一个在中国历史上，仅只存在了28年的王朝，怎么竟会给后世留下了那么多静穆、优美的佛像”？

在公元550—公元577年，这短暂的历史一瞬中，共有6个皇帝统治了一个名为北齐的王朝，建都河北邺城，疆域广大。但帝王们在位时间均很短，且都荒淫暴虐，精神不正常，导致国政混乱，最终为北周攻灭，并留下了“禽兽王朝”的骂名！

北齐的历史虽然黑暗不堪，但宗敎却非常昌盛；王朝存续时间虽然不长，但艺术上却妙美绝伦！在山东青州，在河北响堂山，在山西、在河南各地，我们都可以见到一件件北齐的佛造像。

在这些佛陀、菩萨的眉宇间、唇角上，以及眼神中，莫不浮现着温存、慈蔼的笑意，那是一种非常富有亲和力的、淡淡的微笑。这微笑，在脸上轻柔地盪漾着，看不见一丝涟渏的痕迹；这微笑，从眼眸中悄然闪现出来，直达观者的心灵！甚至，从它所披的袈裟婀娜曲线上，我们也可感受到佛性独有的那份温婉和优雅，让你不忍把目光移开。

记得我在北京四中念高二时，班上同学们曾非常激烈地讨论过一个文艺现象：“沙俄在十九世纪末，曾处在一个非常黑暗的时期，怎么竟会一下子涌现出那么一大批伟大的作家、音乐家和艺术家呢？艺术的兴衰，和时代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呢？”

回答五花八门：

“那是因为农奴制压迫太过深重，激起了知识分子的剧烈反抗，于是成就了俄罗斯文化的伟大！”

有同学说。

“是因为沙皇主动与西欧在文化上进行了沟通和交流，是自信和开放，导致了俄罗斯文化的繁荣。”

有同学说。

“是因为俄罗斯民族自身，便有着着强大的文化基因和底蕴。”

有同学说。

“是因为有了以上条件后，恰巧在19世纪末，俄国又诞生了一大拨天才”。

有同学说。

大家查资料、访学者、听讲座，求师向道。但却没能找出一个令众人都信服的答案。

及至高中快毕业时，有一次讨论肖洛霍夫的《一个人的遭迂》，一个同学忽然以一种非常肯定、不容质疑的语气说：

“俄罗斯之所以在黑暗时期，能够创造岀那么伟大的文学、艺术和哲学，是因为那个时代的人，都是从天上，向下俯瞰着俄罗斯大地！”

此言一岀，叫我心中一振。以这样的观点，解读俄罗斯历史上那段文化现象，好像更具说服力。因为它把艺术的产生原因，“从地面一下拉升到了天上——视角变了，视野也扩大了”！并且，疏离了我们习见的对文化艺术的简单化和庸俗化论述，摆脱了机械唯物论的束缚。

那么，我们的北齐祖先，又是以怎样的一个视角，去观望他们所处的人生呢？

是的，他们是处在一片黑暗、残暴和恐怖中！但他们却又都是一个个虔诚的佛敎徒！在他们心中，始终装着一个美丽的世界；他们寄希望于生命的轮迴，他们相信自己终会摆脱一切不幸！

佛性，就存在于他们的心灵深处，而他们的行为是受心灵支配的，于是，他们雕凿出的这些佛像，自然就会流露出一种感化人心的微笑。

因此，我们可以自信地说：

“人类，在黑暗中是可以创造出美丽，也可以创造出光明的！”

玉山  记于合肥

2024年8月6日

石佛像

北齐（公元550—577年）

上海博物馆藏

速写之局部•炭精棒

2024年7月

刘玉山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