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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摄影师的叶锦添:从世界攫取能量

2024-06-12 17:11:30 来源:艺术家提供 0次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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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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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美》,2005年。叶锦添认为,王祖贤平时给人一种防备感,但在镜头里,她解开了防备。照片中,她的眼神、她的嘴都呈现出放松姿态。(摄影/叶锦添,受访者供图)

叶锦添的镜头里,留存着王祖贤退出娱乐圈前最后的影像。

那是2005年的台湾,她已有退隐之意,拍摄现场的气台湾地区民意代表紧张,人们感受到她快离开了。但那一次,叶锦添和她拍得很尽兴,从早上10点直到第二天中午。叶锦添问:“你有没有兴趣再拍下去?”她便爽快地说:“好啊,来啊。”那次拍摄之后,她就正式隐退了。

春日的北京,樱花落满街头。叶锦添工作室在昌平的一片别墅区,小区有些年头,邻居在院落里打造着中式或欧式的繁复景观,叶锦添的庭院很简洁,四下无人,一棵枯树显得分外寂静。他戴着贝雷帽,系红色围巾,时而握住杯子,礼貌地点点头。

作为视觉艺术家,人们熟知叶锦添,多半由于电影、服装、舞台艺术。2001年,叶锦添凭借《卧虎藏龙》获得奥斯卡金像奖“最佳艺术指导”和英国电影学院奖最佳服装设计奖两项大奖,曾在《英雄本色》《胭脂扣》《人在纽约》《大明宫词》《夜宴》《赤壁》等众多影视作品中担任美术指导及服装造型设计,获得诸多国际奖项。2023年,收获票房口碑的《封神》第一部,亦由叶锦添担任美术指导兼造型指导,在殷商历史中实践东方美学。

叶锦添的创作游走于不同的艺术形态,而他最珍视,也最被忽略的一个身份,是摄影师。1986年,叶锦添从香港理工大学高级摄影专业毕业,在生活中,摄影师角色的占比有百分之四五十。他常常拿起相机,抓拍那个“出现”的瞬间。一开始是在电影片场,后来,在欧洲、南亚、北极……他穿梭在不同文化之中,探索时间与空间的奥秘。

他试图从生活中不断抽取某种局部,以达成抽象的时间意义。而通过影像与空间细腻的直觉产生的二度空间,使得摄影成为一种可见的诗。“它记录的不只是片刻的时间,也是时间的深度。”叶锦添说。

1970年代美国新纪实摄影旗手黛安·阿勃丝(Diane Arbus)对叶锦添影响颇深。在她的镜头中,畸形人、流浪汉、同性恋者、裸体主义者、智障儿童成为被“歌颂”的群体,促使观者重新思考畸形与正常,常态与非常态。“她用极度热情又孤绝的眼神看着世界,让我真正理解到摄影的真实面貌。”叶锦添说。

2024年,叶锦添将多年拍摄的作品结集为摄影集《凝望》,介绍他观看世界的方式,以下是根据专访内容及叶锦添写作文字整理的自述:

“隐身”于片场

时间是一种多维的存在和流动,我一直沉迷于对时间的探索。这些年,我开始整理自己,做过许多展览,但少有人理解我在做什么。我一直在钻研不同艺术的堂奥,摄影是我一直在认真做的事,现在,我想第一次以摄影师的身份出现。

我进入摄影的世界,是一个很自然的状态。我的哥哥是一名摄影师,很早便创立了自己的摄影工作室,他送给我一台照相机。在家里,我是最小的,一直跟着他尝试的步伐。校园时代的我,一直困在台北中山纪念馆,不被人认可的感觉总折磨着我,总是与这个我渴望亲近的世界产生距离。

我想急速打破它,摄影成为我可以在现实生活德国、中国台湾观察的一张门票,可以偷偷窥视我所感兴趣的人们是怎么在那个地方生活与发光的。我可以通过这张门票遨游天际,不会受到其他世界价值的干扰,在一个弱小的自我之中找到真理。

我的早期摄影,围绕着我的经验而成长,我喜欢看到与自己在现实世界中所见的不一样的世界。当时,我同时拥有两个机会,一个是进入刚开设的香港理工学院(编者注:现为香港理工大学)高级摄影专业,另一个来自资深电影人卢玉莹,我接手了她当时还在执行的人物拍摄与写作,开始了我奔走于片场之间的隐形生活。

那段时期,我拍摄了周润发、张国荣、张曼玉、梅艳芳等演员的早期形象,慢慢形成了早期摄影的脉络。那时现场在拍戏,要拍演员穿着戏服、有场景,一定是正在拍的时候。那会儿通常最难搞,因为不让你进去,机器和灯,都把位置占满了。而且他们都很凶的,我那时还比较小,但我就是,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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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龙虎风云》剧组,香港。叶锦添习惯“隐身”于片场,在各个角落拿着照相机拍照。周润发的这张片场文化和旅游部在正式拍电影之前的打板,他已经进入了拍摄状态。他那时刚拍完《英雄本色》,正值当红。(摄影/叶锦添,受访者供图)

《曾经》这张照片也是早期作品,在电影《胭脂扣》的片场,当时我没办法动,这个位置旁边都是人,中间还有一盏灯。但是我刚好看到张国荣在镜子里,我拍的时候没怎么选择构图,拍了出来之后,发现有三个时空在(同)一张照片上——梅艳芳和张国荣在对话,镜子上的张国荣,老妈妈。我觉得这张照片越久越香,当张国荣离开我们后,我就觉得它一直在往深了走。照片中他和梅艳芳对视的画面已经在渐渐变暗,所以他真正存在是在镜子里,好像时间线一直往后推,可以推到无限远那种感觉。

右侧坐着的老妈妈负责化妆,也是一个写实的时间的象征,张国荣和梅艳芳都在梦境,是1930年代的氛围,跟我们有很大的距离感。照片中突然间出现很多并置的构图,而且它们还在对话。有现在,又有想象,而它又变成永恒,是一张很教科书式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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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1987年电影《胭脂扣》片场,香港(摄影/叶锦添,受访者供图)

1990年代,我曾有一段时间给杂志拍专栏照片。林嘉欣这组照片是为ELLE台湾版拍的,她那时还没有正式出道,刚从加拿大回来,想进演艺圈发展。那天,她刚下飞机就来到摄影棚,在我开的酒馆里通宵拍摄。

好乖的一个小女孩,十点钟我们开始拍,换一些衣服。拍到晚上,我问她你累不累啊?我说我还想拍,后来那些杂志社的人帮我借来衣服,她那时已经很累,但我们一直拍到第二天凌晨四点。

到那个时间点,大家都有一种不在常态的感觉。后来她还跟朋友讲,她那天一直在笑,她不知道怎么解决,因为她一困就笑。我们觉得一点都不做作,而且她还有一点,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有一点不是在防备,她很自然就进入那个状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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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神》,1990年代还未出道的林嘉欣,在叶锦添于台湾开的小酒馆拍摄杂志照片(摄影/叶锦添,受访者供图)

我曾在台湾生活多年,开过一家酒馆,在辽宁街,就是王家卫拍《春光乍泄》的那条街。那条街好有趣,所有老板都住在那边,你在每个店都能看到老板,等于他的王国,把店布置成他自己想象的那样。

我就住在辽宁街的二楼,台湾最老的公寓。酒馆慢慢成为文化界聚会聊天的场所,白先勇、侯孝贤、钟阿城、朱天文、张大春、林怀民等,都是座上客。我也常带小剧场的人去表演,齐秦也经常去。我每天坐在那儿,蛮喜欢那种感觉的。

“张力留在了照片里”

在我的生活里,摄影师角色的占比至少是百分之四五十,几乎是比例最大的。通过摄影,我得以关注当下的世界,从世界攫取能量,进而深刻影响其他方面的创作。

我曾经多次去孟加拉国,拍过贫民窟的小孩、屋檐下的少妇、在船厂工作的少年、街头乞讨的老妪……有一次,一行中有一个白人,是拍纪录片的,他一到那里就“疯”了,到处拍。我们在当地一看就是外地人,因为我们穿的衣服和他们不一样,去到哪里,每个人都看着我们,一整条街的人都看着我们,像拍大合照一样。

当我们去到一处旧码头,周围四处是垃圾,看见一群很强壮的当地人。这位白人朋友扛着摄影机,走到那群人面前,照片中的这位当地人已经不是太友善,他拿着相机走到他面前,停了大概五分钟,双方“对峙”着,感觉随时会打起来。我就走过去把这个瞬间拍下来,我们那时候好大胆,那个张力就留在了照片里面,有殖民问题,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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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视》,2010年,孟加拉国。(摄影/叶锦添,受访者供图)

我曾去孟加拉国的造船厂拍过,那里全是手工,没有机器,而且造的船很大,一块一块铁片都是用手打的,打平后,装到船上。我拍过很多小孩子的照片,拍的时候,根本不用花时间沟通,他们不怕陌生人的,而且他们全在街头,十几二十个人。那些小孩感到好奇和新鲜,脸都快贴上镜头了。

孟加拉国当地女性结婚后,在家庭里的地位比较低,基本失去了自主权。男女之间性别权利的差异很明显,我拍过好几张照片跟这一主题相关。

我和编舞家阿库·汉姆(Akram Khan,孟加拉国裔英国舞蹈家、国际舞蹈界最具原创性的现代舞编舞家,被誉为“21世纪舞坛第一传奇”)一起去过孟加拉国,他问我应该跳什么舞,我说你应该回你的家乡(取材)。

后来我们做了一个舞台剧《源》(《DESH》),拿了很多奖,其中我用倒悬的布条置成一个场景,阿库·汉姆一个人跳很多角色,其中一个是他父亲,他一直站起来,掉下来,站起来,掉下来。倒悬的布条象征家乡水的倒影,一个永不重来的时间,他老爸说你要回到那片土地去,但是他去找他的故乡,已经找不到他的地,船夫带他去河上,已经看不到底,都是英国人种的水草,他们养鱼都没法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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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剧《源》现场。(摄影/叶锦添,受访者供图)

“你心里在想,它就会出现”

台湾澎湖是一个很能出片子的地方,我有一个朋友,他就住在澎湖,一直打电话说,你来啊,这边很好玩的。他的家在一处荒芜的地方,周围没有房子,是在一个坟场的中间。

这给人感觉很奇怪,但在澎湖好像又显得不那么奇怪,因为澎湖有很多坟场,后来因为1990年代经济好,坟墓全挖了,留下很多空墓穴,一个一个珊瑚铺在里面,好像人的脸一样。我们住的房子旁边都是,在周围走,在码头上都会看到这些东西,多少年都没有人整理。

那个时候我对这些与死亡相关的东西,比较感兴趣,澎湖的很多场景和事物都让我感受到了灵性。它像是世界的边缘,而这个边缘牵扯着现实世界无法解释的一些东西。这张照片的场景好像在海边,有海岸,有船,有海里的八爪鱼,但实际只是民居旁的一处荒废地,而这个看着像八爪鱼的东西,其实是船用浮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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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海》,台湾澎湖。(摄影/叶锦添,受访者供图)

我们还遇到一位比较奇怪的艺术家,七十几岁了,我那时去他那边,在路上看到好多床单烂掉了,他画了一些人在床单上,他还自己做木雕、珊瑚雕。那些木雕的原料,大部分是他从海边拉回来的漂流木,或许已在大海里漂流了数百年。他有一个好大的园区,都是他的雕刻,怪得不得了,他还会跳舞。

拍照有一个有趣的地方,有时候你心里在想,它就会出现,有一种牵引感。你也不知道,就顺着前面走,觉得好像还需要走,那个东西还没出现。像这张照片,正常来讲,狗走过来,是非常短的瞬间,它就会离开了,而这条狗站那儿好久。

当时我跟朋友在一个山坡上聊天,我一直知道它在,但是没有想过要拍,但后来我们聊了一下午,它还站在那里,我就拍了下来。好像黑泽明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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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在》,2005年。台湾澎湖的一处荒野,一只黑白花纹狗定神望着一张中间破了洞的废弃沙发。叶锦添认为场景充满荒诞感的同时有一种阴郁的情绪,这张沙发可能是小狗主人曾使用过的,又或许它真的看到曾经的主人正坐在沙发上。“他和它抛开凡间俗事,静静地对看,亦真亦幻。这片荒野旁有个大坑,里面全是废弃的家具,特别像灾难现场。”叶锦添写道。(摄影/叶锦添,受访者供图)

我不太喜欢平凡现实的世界,梦想总是可以让人渡过难关。原本属于纪实的摄影,我曾对其藏在时间里的秘密充满兴趣,我并不相信现实所见是唯一的真实。我不反纪实的原初,我反纪实的现状。在一个商业社会,太多人用非常熟悉的语言系统去影响你,好像语言可以帮你去整理这个世界,但是我们已经在整理世界这个系统里被绑架了。

我们那个年代应该跟现在的年轻人很不一样,我现在没法体会年龄很小的那些人,但是我能感觉到“超声波”,信息多得不得了。但是他们走得非常平面,我觉得非常可惜,他们没有走得更fancy,因为被商业的计算思维、数据思维影响之后,走深入就分外困难。

我感觉现在全世界太过物质,太过弱肉强食,每个人都逼你去创业,教你一些技巧,让大家自由搏击。你给我钱,我就教你怎么打,就像一个斗兽场,根本没有人管那些人失败了怎么办,这是一个很大的危险。

但是后来我看到今年奥斯卡还是有些人冲出来了,像诺兰还是冲出来了,虽然有些东西很难兼顾,就比如说讲原子弹,一个日本人都没有,那你在讲什么?但是我觉得在当下拍这部戏(编者注:指电影《奥本海默》)还是很有意思。

南方周末记者 付子洋 南方周末实习生 董嘉迪

责编 刘悠翔

责任编辑:王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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