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李嵩《市担婴戏》亮相！台北故宫用15幅货郎图展现古代移动杂货店

不同于今日“你去或者不去 杂货店都在那儿”，古时的杂货店要流动得多。

那时，杂货店的店主——卖货郎，挑着货担或推着独轮车，走街串巷，摇着拨浪鼓，卖力的吆喝着，介绍商品样式和用法，以此吸引妇女、孩童为主的顾客购买。货郎担上的商品层层叠叠、品项繁多，除了日用百物、玩具、胭脂水粉及农具外，还有糖果、玩具、菜蔬等食物。

当然，同今天的孩子一样，古时的小孩看到货郎担上那琳琅满目的玩具，也是眼睛发亮，兴奋异常。

那么，古代的担货郎长什么样？货郎担上都有什么商品？孩子见到货郎担上的玩具是什么表情？画家如何在这类货郎图中隐晦地传达自我思想？

这些问题都能在这场展览中找到答案。

4月13日至7月14日，「画琳琅—货郎图」特展在台北故宫博物院展出，重点展品包括国宝宋李嵩的《市担婴戏》及重要古物清丁观鹏的《太平春市图》。展览分成「画琳琅—货郎图」和「国宝—宋李嵩市担婴戏」两单元，前者介绍宋元明清的各式货郎图，后者则聚焦于南宋声名显赫的李嵩《市担婴戏》，具体呈现货郎作品的多元面向。

货郎图真的仅仅是货郎图吗？

宋代写实风俗画蔚为流行，货郎图更是其中亮点，妇女孩童听到货郎叫卖声，忙不迭地跑向货郎担，兴奋尖叫；而货郎劳碌奔走，脸上布满皱纹，历经风霜，交织着欢笑与汗水。

在明代，货郎图盛极一时，甚至出现宫制图像样式，如「卖鸟雀」，「花下货郎担」等。虽然美化人物与构图，却处处可见画家的用心，映衬出时代的特色与风情。清代仍沿袭宫制货郎图，卖灯笼彩灯、鲜果、泥孩儿、鸟雀等，呈现太平欢乐的风貌。

宋李嵩《市担婴戏》

除了作品，李嵩并没有给世人留下太多信息。在今天，我们只能知道他是钱塘人，出身贫寒，少年时做过木工，后被画院待诏李从训收为养子，历任光、宁、理宗三朝画院待诏。擅长画道释、人物、界画。

或许是因为年少时曾饱受人间疾苦，李嵩的绘画中总是充满着对世俗苦难的关怀，和生活的淡淡暖意。《货郎图》便是其中的代表。

《货郎图》所描绘的一个肩挑繁杂的货郎来到乡下，欢呼雀跃的妇女儿童奔走相告、围绕着货郎团团转的场面。在台北本中，一个中年妇女周围四个小孩焦急地扯着她的衣服，相互打闹着指着货郎架上的东西，一个孩子甚至已经迫不及待地攀上货郎架，中年妇女怀中正在吃奶的婴儿竟然也向货郎伸出了一只小手，似乎对货郎架上淋漓满目的商品感兴趣。

但是，《货郎图》仅仅是如此吗？里边有没有可能隐藏着李嵩的一些人生理念？

在台北故宫的藏本中，画面中央位置有两行十分明显的字迹——旗帜上的“山东黄米酒”、货担顶部的“旦淄形吼是，莫瑶紊前呈”。

“山东黄米酒”

在存世的四本李嵩绘《货郎图》中（如今存世的李嵩绘《货郎图》有四本，其中三本为团扇，分别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克利夫兰博物馆；另外一本为绢本设色手卷，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黄米酒” 三字有时被别的物品遮挡, 有时写作“罗酒”，但“山东”二字却始终非常清晰。在其他藏本的《货郎图》中，在显要位置悬着的醋葫芦，也只是老老实实地写着“酸醋”，不像“山东黄米酒”那样明标产地。

就是这两个字让整个画面可能具有一定的政治指向。因为，在年款中可以看出，此画作于1210年。而早在1141年，宋与金签署的《绍兴和议》中明确划定了两国边界，山东始终属于金的控制范围。

作为一位南宋画家，在表现货郎贩卖商品的绘画上，为什么在显著位置标明一种来自金国土地的特产？也许产自山东的黄米酒是北宋以来就享有盛名的商品？或者是让李嵩念念不忘地一种美食？

遗憾的是，在有关北宋的文献中，并没有特别标明作为明星商品的山东黄米酒，而南宋与金也没有繁荣的双边贸易。李嵩身为钱塘人，其在世时间约南宋中期到南宋末年，而南宋的都城是杭州。被李从训收为养子，历任三朝画院待诏的李嵩，人生中的大部分日子，很可能是杭州城内，等候诏令，绘制出让皇室满意的作品。或许李嵩曾品尝过山东黄米酒的美味，但在现有的资料中，并没有十分明晰的线索。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作为画院待诏的李嵩，将“山东黄米酒”绘制在货郎图中，是有政治隐喻的？是南宋皇室希望终有一天，南宋的货郎能在山东——这片本属于自己的土地上，走街串巷，向自己的子民贩卖商品，为ta们带去快乐？

“旦淄形吼是，莫瑶紊前呈”

李嵩是杭州人，当我们用杭州方言来读的时候会发现，“旦淄形吼是，莫瑶紊前呈”和“但只行好事，莫要问前程”的读者，是相同的。如果果真如此，那么，李嵩为何单独将这句话写在画中的显著位置？关于这一点，我们还要说回这首诗的作者和李嵩的人生。

这首诗的作者是冯道，他生于唐僖宗时期，卒于后周显德元年，历仕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三入中书，在相位二十馀年。他从小刻苦读书，对父母忠孝，对乡人恩惠，三十馀年的从政生涯、二十多年的宰相期间，廉洁从政，不贪财、不贪色，更是爱护百姓，乐于助人，堪称道德完人、大臣表率。

“但只行好事，莫要问前程”，冯道的无奈全在此语，但他的理智也全在此诗。在战乱的五代十国，他并不是不想治国平天下，只是当时的时代环境决定了他不可能完成那样的使命，这时候“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已是最好的选择。

而在画面中，卖货郎的贫民处境和穿着时兴的女性一家，阶级的鸿沟之间，除了“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外，又能做什么呢？

轻松地观看

当然，以上种种都是学界的猜测。作为普通观众的我们，如果已经从简单的画面中获得了十足快乐，那么，不去探讨深层含义，亦未尝不可。

下边，就让我们带着轻松的心情看一看此次展出的其他“货郎图”吧~

清 丁观鹏 太平春市图（文末附高清长卷）

丁观鹏（活动于1708-1771），雍正年间(1722-1735)进入宫廷供职。

本幅描绘新春市集的热闹景象，除了各式摊贩，也有挑担沿街叫卖的货郎。包括卖鲜果的；挑着高肩扁担串连两个圆型食盒的，一端架着板子，放置各式鲜果、食物的碗盘；另一名货郎担着平肩竹篓担子，扁担上插了各式兵器和面具，吸引儿童围观挑选，堪称是清代货郎图的代表。

传宋 苏汉臣 货郎图

货郎和他的助手，推着满载物品的独轮车，来到庭院里。四周，孩童们迫不及待地冲向担前，有拿铜钱的、掉鞋子的、还有两人抢夺玩具，互不相让。吵闹声响彻云霄，将货郎来时的雀跃心情，描写得维妙维肖。

货担上玩具、兵器、乐器、螺钿漆盒、日用杂货、香袋挂饰等，一应俱全。孩童穿着华丽，还佩戴着各式长命锁和玉佩，极为精细巧妙。

传宋 苏汉臣 货郎图

货郎手推满载生活杂玩的单轮货担，停在湖石、茶花下。六名孩童听见货郎手摇拨浪鼓的吆喝声，争先恐后，纷纷赶来抢买，货郎一手扶握车柄，一手指着玩具兜售，动作极富戏剧性。

货担的车轮涂成朱膘色，轮框并以泥金描画吉祥纹饰，孩童戴手钏、长命锁，衣饰华丽，充满富贵气息。精致的画风，承袭自苏汉臣（12世纪）的院画风格。

【后记】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卖货郎”。儿时，走街串巷吆地吆喝着“卖醋”、“磨剪刀”、“卖豆汁”的卖货郎，已经随着一代人的成长变成了回忆。然而，对于今日的00后、10后，他们终究也会有属于这个时代的“卖货郎”。到那时，“卖货郎”的题材又将以什么形式进行艺术呈现，依旧值得我们期待。

注：李嵩《市担婴戏》中，“山东黄米酒”政治寓意的学术观点来自《乐事还同万众心——<货郎图>解读》，黄小峰著；“旦淄形吼是，莫瑶紊前呈”为“但只行好事，莫要问前程”谐音的学术观点来自《李嵩<货郎图>文字辨析》，秦漫著。

附：清 丁观鹏 太平春市图 全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