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山水精神的体悟,对唐廷强来说是一生的课题。而这种对自然的迷恋却源于他的人生经历,他童年、少年的欢乐时光都得益于故乡的那每一棵树、每一条小河沟、以及从山脚升到山顶的每一片云,还有那与小伙伴们所捉的每一只萤火虫……正因如此,从他所作的作品《一石斋系列》中,我们强烈的感受到他灵魂深处的这种故土情怀。从他西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毕业到中央美院油画系进修的经历中,在南北不同的文化语境下,中西绘画的不同语汇里拓宽了自己的视野,既领悟到传统中国画的博大精深又体会到中国画在当代文化转型中的困境。
他深谙中国画兴于魏晋,衰于明清的文化背景。从“气韵生动”的鉴赏论,到“应物象形”的认识论,到“随类赋彩”的方法论;从“大道无形”的艺术哲学,“逍遥游”的恢弘气度到文人画主体审美形而上的超越;更有石涛“一画”论,将山川人物、鸟兽草木、池榭楼台等到都纳入“深入其理,曲尽其态”的绘画本体之中。这些看似形而上的、不成体系的独立的思想碎片,却构成了一个有机的、完善的理论体系。如何将这些传统溶入当代的文化语境,他选择了求变。在“形”与“意”、“写实”和“写意”的悖立中,他用西方结构主义的意识来组织笔下的山水、人物、茅舍。在具体的素材中,他更是作了抽象的符号转换,用符号的象征、隐喻谋求与观者的心灵沟通。同时,他以传统的“以小观大”的散点透视结合西方的焦点透视的方法,将“现实世界”转换为“心象世界”,让观者在既熟悉又陌生的心境下体会作品传达出的现实疏离感。
在色彩的运用上,唐廷强没有抹杀五彩斑斓的现实世界。虽然传统中国画在庄禅“五音令人耳聋,五色令人目眩”的世界中,强调“墨分五色”、“墨到胜处色无功”的境界,他并没有刻意去追求“虚”的淡泊、“无”的超然,相反,在他笔下却是一个很现代的色彩世界。苍翠的青山、淡绿的田园、深褐的土地……或凝重或飘逸、或急促或轻松、或戏拟或闲淡,炫丽的色彩充盈着他诗人的才情和对乡土挚热的眷恋。他擅用色彩的变化来代替传统墨法的轻重虚实,在补色的运用上更是成熟老练,即便在生、拙的青色中也能崭露出淡淡的生机。乍看他的画很现代、很西方,透露着印象主义色彩的抒情韵味,细细品味却发现他极其注重传统的笔法表现,山的皴法,特别是对线的表现,他将线的“骨、肉、筋、气”一展无遗,使得形、色、结构浑然天成,构成一首优美的田园诗。
从某种角度讲,艺术的本质即是文化的本质,艺术的哲学即是人的哲学。不管一个艺术家是重视艺术语言的锤炼和艺术本体的探索,还是侧重个人文化品格的形成以及艺术个性的表达,最后他的作品都蕴含着时代的印迹。有感于此,当我们把目光停留有他笔下那些残缺不全的动物(抑或是一种早期的图腾),或是那些虚无缥缈的孩童身上时,内心有一种强烈的悸动:一种来自远古的回忆对现实心灵的召唤,一种苍凉的、静穆的回归感。这种感觉来自他对人、自然这个古老命题的现代思索。从生态学角度讲,艺术也是生态的。他对田园的“痴心不改”,对家乡故土的挚热之情在他的画作中自然的流露,而他作品中的隐喻、抒情、抽象、表现……也都是他人生体验的特征。尽管他的作品充满着很多的观念,如他对笔墨间偶发的尊重,对无意识表现的迷恋等等,但是这一切都没有脱离“故乡”这个母体。
在美丽的田园、现代文明留下的荒园和都市文化的精神家园中,他给出了自己对艺术、对人生、对当代的答案。
何桂彦
2002年8月于四川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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