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曼及其极简主义绘画：空即是色

　　最近，罗伯特·莱曼的一幅全白的画《无题》成了人们嘲笑的对象。自从这幅全白无物的《无题》被纽约苏富比估价为1500万至2000万美元(约合人民币9000万至1.2亿元)拿出来拍卖后，人们的吐槽花样百出。

　　日前，该画以1500万余美元的价格成交，折合人民币约9216万元。许多人觉得这个买家是蠢得不能再蠢的人，一定是被炒作忽悠进去的。

　　炒作忽悠之类的事，在方兴未艾的中国艺术品市场比较容易起效，而在已经被资本主义的艺术品市场历练了几百年的西方，人们确实不那么容易被忽悠。虽然炒作依然存在，但炒作对象的选择非常重要，还真得选有学术价值、有原创性的艺术家才行。

　　有不少朋友表示，他们通过书本或者百度去了解罗伯特·莱曼及其极简主义绘画，还是一头雾水。那么我们不妨用另外一种方法，一种不太学术的方法来聊聊。

　　我们且以美食来比喻人类艺术欣赏的心理演变过程。一个肚子里没什么油水的穷人最爱吃什么?当然大鱼大肉!你请客一定要请他吃大鱼大肉。你花大钱请他吃“极简主义”的日本料理或中国素斋，他都可能觉得你抠门。而一个大鱼大肉吃厌了的富人，喜欢吃什么?他可能喜欢吃他没吃过的新花样，喜欢吃清淡的东西。

　　艺术欣赏的心理也这样。西方人在卢浮宫里，在各种沙龙展中，在教堂里，在富人的客厅里，看那些色彩浓艳、造型逼真的画都看得厌了，他就希望看些清新古怪的东西，看些意料不到的东西。因此，印象派、野兽派、立体主义、抽象艺术、达达主义、普普艺术、表现主义、极简主义等就这样相继在西方风起云涌。几乎每一个新艺术都是“造反派”，是对前一个流行艺术的造反。观众们看不同的艺术流派相互斗来斗去，其乐无穷。

　　试想，当那些看各种各样大同小异的画展都看得要吐的人们，走进罗伯特·莱曼的画展时，看到满墙白茫茫，那种惊讶和震撼会多么强烈。昏昏欲睡的头脑一下子兴奋起来，有的人在思考为什么，有的人忍不住骂他骗子，有的人则激赏不已。艺术能引起关注和讨论才会有影响。

　　顺便我要解释一下，莱曼的画并非是一块白布或白纸，他画面的空白是“画”出来的。他常用木板、铝板、拉伸棉布等材料以及丙烯、瓷漆、环氧漆等颜料来作画。所以，他的画面上是有某种肌理视觉效果的。

　　莱曼的“空白”画，具有一定哲学基础和社会基础。对中国人来说，理解这种画其实并不难。老子哲学讲来讲去不就讲个“无”字吗?佛家之说，不就说个“空”字吗? 那么，莱曼的画就接近于“无”和“空”，但又不“空”，非“无”，貌似“空即是色”也。这种哲学的玩味，对极简主义诞生时的西方来说是新鲜玩意，但对中国人来说应该不是。中国早在唐代就诞生过一首具有极简主义审美趣味的诗，那就是柳宗元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西方的近现代艺术都有点像青春期的叛逆。极简主义绘画就是对它之前的绘画潮流譬如表现主义绘画的逆反。因为在极简主义绘画之前，所有绘画都要表现点什么内容，开始大多是现实世界具有的物体，如人、静物、风景等，后来则开始凸显画家的个性和心情。而极简主义则不希望表现所有现实世界上有的“物”乃至艺术家的性情。当然，他们在绝对意义上是否做到了，又是另一回事。

　　极简主义绘画艺术阵营里具有代表性的艺术家不止一位，他们“简”的样式也各有不同。但大多都是在玩几何形的搭配游戏。别小看这些几何形的游戏，他们确实玩到了极致，从几何形的大小搭配、角度摆放、色彩配合等，都进行了极其精致的探究。还真不是一个完全没有这方面素养和天赋的人都能随便做的。恰似中国的明式圈椅，就那么几根简单的曲线，但美轮美奂。如果我们能够理解明式家具，那就比较容易理解某些极简主义的绘画作品了。

　　极简主义艺术不仅开拓了人们新的视觉经验，而且还衍生出极简主义音乐。极简主义艺术还有个巨大的贡献，那就在设计领域。从建筑到内部装潢，从家具到器皿，到处都有它的影子。极简主义作品，往往不能仅仅孤立地去观赏和理解，而需要与人、与环境的配合，才形成完整的审美结构。有时候，我们孤立地看一幅几何形的极简主义绘画，并未体会到它的妙处，而当你将它放置在某个环境中，与家具和人等则会形成相得益彰的氛围效果。

　　极简主义绝不是简朴主义。极简主义应该是人类文明繁荣到相当程度，以具有相当阅历的挑剔眼光，用相当考究的手段，去做出一件貌似非常简单而实质相当有教养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