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昌观察 | “纵浪大化”一座美术馆建筑与一座城的文化共振

文 | 裴刚

　　位于苏州工业园区金鸡湖右岸的苏州当代美术馆，虽尚未启幕预计2026年正式开放，却早已通过一系列“前置”项目，介入市民与艺术空间的对话，也是生动的市民生活实验室。更以“无边界美术馆”的观念，正在生成艺术与城市关系新的可能性。

　　2024年，苏州当代美术馆启动了“空间生产力”系列项目，旨在突破实体美术馆的限制，打造一座“无边界美术馆”。“空间生产力”项目的核心理念是将空间视为一种生产力，深入探讨人与空间之间的互动关系。与常见的美术馆展览模式不同，该项目没有固定的展览场地，而是根据艺术家与特定空间的具体情况，在不同地点、不同时间段及不同平台上“流动”呈现。启动以来，“空间生产力”项目已推出了《宋冬：吃城市》《赵仁辉：都市荒野侦探》《有金小组：有记花房》《应歆珣：过曝的金丝绒》《胡尹萍：杂格咙咚》等多个项目。这些项目在商业空间、自然生态空间、邻里空间、情感空间等不同城市空间内流动展开。在“胡尹萍：杂格咙咚”项目中，15位社会参与者用手工钩织的方式创作了17件东西方艺术名作。项目主要招募退休人群参与，让艺术与日常生活的烟火气巧妙融合。

部分往届“空间生产力”项目现场

　　苏州当代美术馆作为思想交流的公共平台，推出了常设学术文化活动品牌“右岸讲堂”，邀请人文社科领域具有影响力的专家学者共聚金鸡湖畔，展开跨学科对话。首季“右岸讲堂”以“美术馆建设与运营实务”为主题，体现了苏州当代美术馆对于专业化运营的重视与追求。2024年10月26日，美术馆举办了“空间生产：美术馆的城市赋能和价值传播”学术讨论会，邀请了14位来自艺术、建筑、设计等领域的专家学者以及资深媒体人，共同探讨美术馆如何赋能城市的问题。2025年11月8日举办了“纵浪大化的行动建筑学”学术讨论会。

　　纵浪大化的行动建筑学

　　苏州当代美术馆的建筑作为由丹麦BIG建筑事务所设计的文化地标，该馆不仅重新转化了苏州园林的美学意象，也呈现出建筑与城市文化的共振关系。在形式与功能之外，建筑能否成为激发情感连接、承载公共生活的“文化行动”?

　　“纵浪大化的行动建筑学”学术讨论会在苏州当代美术馆4号馆举行。这场由当代建筑及城市评论家、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副教授周榕与苏州当代美术馆执行馆长王晓松共同召集的研讨会，聚集了比亚克·英格斯Bjarke Ingels、李虎、马岩松、熊星等国内外极具影响力的建筑师群体。讨论会试图回应的核心命题是：在复杂环境的当下，建筑学如何为集体文明做出贡献，在时代发展进程中诠释共同体的意义。讨论会对当代建筑学的现状与未来进行了深入探讨。与会专家从不同角度分析了建筑学在当代社会中的定位与可能性。

　　“百多年来支配文明空间供应链的现代建筑学正濒临体系性的意义失效。”周榕提出“纵浪大化的行动建筑学”主题讨论议题大背景。他指出，在高速迭代变化的博弈语境下，建筑学无法再安于冷静而抽象的头脑思辨，而必须显化为搅动能量格局的具身行动。

　　建筑学的当代困境与转向

　　BIG建筑事务所创始合伙人比亚克·英格斯Bjarke Ingels以《中国园林2.0：苏州当代美术馆的设计》为题，展示了他们如何将跨越二十年的思考精髓注入这个项目。重点介绍了苏州当代美术馆的设计理念。该项目作为BIG在中国的首个重要文化项目，试图将苏州园林传统与现代建筑语言相结合。美术馆通过九个独立展馆的串联，形成具有探索性的空间序列。

　　在比亚克·英格斯看来，“在这座美术馆的参观之旅不是从一个展厅到另一个展厅的封闭体验，你时而在建筑中，时而在建筑之外，这一设计将带来非常独特的，且极具苏州特色的体验。”苏州当代美术馆的设计本身就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他的设计源自苏州园林的连廊与庭院传统。通过9个巧妙连接的独栋单体场馆，构建出“一步一景”的现代演绎。建筑群以通透的玻璃幕墙、流畅的曲线屋顶和滨水景观为特色，将城市空间与金鸡湖自然景观有机融合。

　　在传统的苏州园林中，长廊是非常重要的设计元素。苏州当代美术馆的设计以“连廊”为骨架，将九个独立展馆巧妙串联成充满探索感的“庭园网络”。在设计中对“廊”的概念进行了重新演绎，丝带状的屋顶延伸形成屋檐，并在更大的空间内蜿蜒展开形成遮荫的长廊，使美术馆的建筑与景观交织在一起，将自然、建筑、人紧密连接。

　　这种设计实现了对苏州园林的现代诠释，将“观游”与“栖居”的行为智慧融入现代建筑理念。优秀的建筑应当融合自然环境、城市语境与文化传统，从而能够塑造真正意义上的“地标性”。

　　美术馆项目占地面积4.88万平方米，总建筑面积约5.95万平方米，展厅面积约1.13万平方米。其核心展区由四个独立的展馆组成，另外五个单体包括展演空间、多功能厅、餐厅等配套服务空间。

　　“不同于常规的封闭式美术馆，苏州当代美术馆以开放之姿融入城市肌理。”比亚克·英格斯介绍，园林景观与建筑脉络在这里交织共生，既成为展陈的有机组成部分，也构成独特的观展体验。

　　OPEN建筑事务所创始合伙人、建筑师李虎则以《杂糅与重塑》为题，分享了打破专业与事物边界的新建筑可能。“当边界被打开时，陌生事物产生碰撞、融合和重组，可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新可能性、新物种、新体验。”他强调打破专业边界的重要性，认为不同领域的交叉融合能够产生新的建筑可能性。这种方法在苏州当代美术馆的公共教育实践中也有所体现，通过"空间生产力"等项目，艺术活动延伸到城市的不同空间。

　　他提出“杂糅”作为一种创新的建筑方法论，分为三种类型：

　　自然和建筑杂糅的状态、不同建筑类型“撞击”带来的创造性融合、建筑与产品的跨界融合。在李虎看来，“杂糅”作为一种建筑师创作的方法，能够适应时代的快速变化，为建筑带来更多潜在的可能性。

　　这种“杂糅”特性在苏州当代美术馆的公共教育实践中同样显现。早在馆舍在建设的阶段，美术馆已启动了“空间生产力”展览项目以及一系列公共教育活动在各种城市空间展开，让艺术家与公众共同参与艺术实践，作为美术馆大众美育的前序章节。

MAD建筑事务所创始合伙人、建筑师马岩松

　　多元化的实践路径

　　MAD建筑事务所创始合伙人、建筑师马岩松在题为《建筑，作为文化行动》的发言中，直指建筑的本质超越功能与技术层面。他提出，建筑应成为引发情感共鸣与社会反思的“文化行动”，创造出带给使用者丰富精神体验的氛围感时空；建筑能够创造出带给使用者丰富精神体验的氛围感时空，重新获得对自我与世界的感知自由。同时，他更关注建筑的情感维度。他指出，在经历数十年大规模建设后，建筑评价标准需要回归到人的尺度。这一观点与美术馆试图建立的情感连接相呼应。

XING DESIGN行之建筑工作室创始人、建筑师熊星

　　XING DESIGN行之建筑工作室创始人、建筑师熊星围绕《行之实践：夹缝中的增量》主题，从实践层面提出，真正的创造性恰恰产生于各种既定条件约束的“夹缝”之中。在多重限制条件下，建筑师需要通过创造性思维寻找突破。这种"务实的理想主义"态度反映了年轻建筑工作室的工作方式。

　　熊星分享了在多重限制条件下开展建筑实践的思考与方法。他提出，在当代建筑实践中，建筑师常常面临各种既定条件的约束，而真正的创造性恰恰产生于这些“夹缝”之中。

　　从物质到情感的建筑转向

　　在随后的圆桌讨论环节，《三联生活周刊》主编李鸿谷与四位演讲嘉宾及召集人就《纵浪大化的行动建筑学》主题进行了多维度探讨。李鸿谷在最后发言中谈到，他期待苏州当代美术馆能够以打破室内与室外、艺术与日常、展陈与城市边界的创新实践，真正成为激发情感连接、承载公共生活的“城市客厅”。

　　这一期待与苏州当代美术馆的建筑设计理念不谋而合。美术馆位于地理位置优越的金鸡湖畔，在苏州工业园区湖东CBD片区，右岸街西南侧，紧邻金鸡湖及摩天轮。其环湖区域为公共教育、交流以及商业空间，同时在临湖水岸设置了一个兼具黑匣子功能的展演空间，融滨水性、园林性、开放性、标志性、复合性于一体。

　　苏州工业园区宣传和统战部副部长、文体旅游局局长殷卫东在致辞中指出，作为城市新地标，苏州当代美术馆不仅是物理建筑，更是融入市民生活的行动空间。他期待，美术馆建筑能超越静态属性，转化为激活场域、温暖人心的力量。

　　建筑学的公共维度

　　随着讨论会的结束，“BIG：唯物主义”专题建筑展的筹备工作继续推进。苏州当代美术馆正在成为一座跨越边界的文化实验场，在金鸡湖畔悄然改变着人们对建筑、对艺术、对公共生活的想象。

　　“纵浪大化的行动建筑学”学术讨论会，标志着“BIG：唯物主义”专题建筑展系列活动的阶段性进展。该展览由苏州当代美术馆与场馆设计方BIG建筑事务所联合策划，以建筑材料为核心线索，系统阐释从物质到空间的建构逻辑。

　　通过这一展览，美术馆将逐步启动场馆试运营，有限开放部分空间，邀请公众切身感知建筑设计，并通过展览参与到美术馆设施设备的实际检验检测中。

　　苏州当代美术馆的建筑本身，正是“行动建筑学”理念的空间诠释。这一建筑实践，正是对本次研讨会核心主张的有力回应——建筑应超越纯粹的物质与技术维度，迈向以人的精神与情感为核心的城市文明。

　　在全球化与在地性交织的当代语境下，苏州当代美术馆以其建筑实践与学术思考，为建筑学如何回应时代命题提供了新的可能。这座尚未完全建成却已活跃在苏州城市文化生活中的美术馆，正以其“行动建筑学”的实践，重新定义着建筑与城市、艺术与公众的关系。

　　建筑与城市的共振关系

　　苏州当代美术馆通过空间的开放性与渗透性，打破传统美术馆的封闭性。建筑与金鸡湖景观的融合，以及园林元素的现代转译，体现了对苏州地域特征的回应。

　　在功能配置上，美术馆不仅包含展览空间，还设置了公共教育、商业配套等功能区域，试图通过功能的混合性增强建筑的公共性。这种配置反映了当代文化建筑向多功能复合型空间的转变。

　　建筑学的社会维度

　　讨论会还涉及建筑的社会责任问题。建筑不仅需要回应功能与形式问题，还需要考虑其社会影响与文化意义。苏州当代美术馆通过前期开展的公共项目，试图在建筑完全建成前就与城市建立联系，这种实践方式体现了建筑运作模式的创新。

　　在城市建设方面，美术馆作为金鸡湖右岸开发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建筑实践反映了文化设施在城市更新中的角色转变。从单一的文化展示功能转向综合性的城市公共空间，这种转变对建筑设计与运营都提出了新的要求。

　　结语：苏州当代美术馆的执行馆长王晓松表示，尽管美术馆尚未完全开放，但艺术仍可以在不同地方、以不同形式进行“发声”。这些“前置”动作是苏州当代美术馆走出美术馆固态空间思路的尝试。苏州当代美术馆的建筑实践，展现了当代建筑学在理论思考与实践探索方面的多样性。在不同尺度的交织中，建筑需要平衡传统与现代、地域性与普遍性、专业性与公共性等多重关系。在江南水乡的标签之外，苏州还是一个以先进制造业为主的现代化产业体系支撑的城市。本地居民与新移民不仅产生了新的文化艺术需求，也在共同塑造着新的城市精神与城市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