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春•永乐双鹦献瑞纹盘》
旷世孤擎,一抔素土,百炼青虹。
叹素胎九丈,千窑霁彩;
云纹五色,七二神踪。
龙火盘桓,天颜独宠,
万杵方成一器精。
惊寰宇,看星河暗转,月魄初融。
谁承宣和遗韵,引双禽顾盼互传情。
看理羽梳翎,腾身逐影,
垂髫俯颈,金喙衔风。
绛实丹垂,青枝缀玉,笔触犹存体院浓。
千秋后,瓷光应长燿,大明天工!
巨盘源流的技术突破
在中国陶瓷史中,大盘的出现,所呈现的不仅仅是一种雄浑的气魄,一种在陶瓷上大画幅表现绘画艺术的艺术品,更代表了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瓷器所能形成的最大跨度,是材料、工艺、技术的结晶,是天时地利人和产物,是科技创新与艺术创造集大成的代表。
在日常生活中,直径30公分的十二寸盘即可称为大盘,而在中国的古代艺术品中,所谓“大盘”,尺寸必在40公分以上,方可称之为大盘,而直径超过60公分的盘则称之为“巨盘”。
中国陶瓷大盘的规模化生产始于唐代巩县窑,现存日本正仓院的唐三彩绿釉印花盘直径达42厘米,印证了盛唐时期釉陶工艺和技术的突破。宋代的越窑与龙泉窑虽有少量直径30厘米左右的青瓷盘存世,但受限于南方龙窑的烧制条件,始终未能突破尺寸瓶颈。
真正改写大盘烧造史的转折出现在元代的景德镇,景德镇窑工开创性发明了瓷石结合高岭土的二元配方,在与伊朗钴料的融合与碰撞中,创造出直径突破50厘米的青花巨盘。在销往西亚地区的元青花瓷器中,大盘是最为常见的器型。口径达到30cm的大盘在元代已经十分常见,口径超过40cm的大盘亦有一定数量存世。
现藏于土耳其托普卡帕宫的元青花牡丹纹菱口盘(58.4厘米),以及大英博物馆藏元青花莲池水禽纹大盘(57.3厘米),都显示出当时为适应伊斯兰贵族围坐共食习俗而进行的器型制造技术革新。伊朗阿德比尔陵寺藏有一件元青花凤穿花纹菱口大盘,口径达到57.5cm。而现收藏于伊朗国家博物馆,或为现在已知传世的最大口径的元青花大盘。
洪武时期延续元代大盘的制作,其釉里红大盘颇为壮观,但是在口径上似乎并没有进一步的突破。目前所见洪武时期最大的大盘的直径也有近60公分之巨。
永宣时期青花大盘的黄金时代
可以说元代时期,景德镇窑在使用二元配方制瓷的基础上,真正意义上的大盘才开始出现。及至明代永乐时期所生产的大盘乃至巨盘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以其雄浑的气势及其震撼的艺术感染力冠盖古今。
随着郑和的七下西洋,大明海上贸易达到了空前的繁荣,这进一步促进了青花大盘的发展与生产。这一时期的青花大盘以磅礴气势著称,将青花大盘工艺推向极致。其工艺突破表现为:采用更加进步的“高岭土﹣瓷石﹣长石”三元配方,使胎体在1280℃高温下的收缩率降至10%左右;创新采用"阶梯式施釉法",口沿釉层及底足和周边各部的釉层保持合理厚度,确保大尺寸器物的釉面均匀;窑工对制胎技艺的掌控可以说是极为精准、妙到毫巅。
现存伊朗国家博物馆的永乐青花缠枝莲纹折沿盘,直径62.5厘米,其胎体厚度仅0.7厘米,显示出景德镇窑工对大型薄胎器物的掌控力;大英博物馆藏永乐青花八棱开光花鸟纹盘(直径58.7厘米)荔枝纹菱口盘(大维德基金会藏,直径60.8厘米)其八角造型使成型难度倍增,坏体干燥阶段需用数十根竹撑维持形状,烧成后棱线误差不超过0.3毫米;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的宣德青花海浪纹葵口盘(直径61.4厘米),口沿呈24瓣葵花形,每瓣弧长7.6厘米,弧度误差控制在0.1毫米以内,展现了制坯工匠的惊人手感。
这一时期所生产的青花大盘的视觉震撼力,不仅源于物理尺寸的突破,更在于其开创性的视觉语言。盘心主体纹饰区域的画幅相当于同期官窑碗类器物的三倍画幅。在如此广阔的瓷面上作画,可以以钴料细线勾勒出更加细密的如花卉的叶脉、花蕊,鸟兽的翎羽和毛发,使精致细密的线条与泼墨晕散的雄浑同时展现在画面之上,这种微观精密度与宏观震撼力的统一,使观者在数米外可见山川、鸟兽的腾跃之气势,又可贴近于三十厘米处细细品鉴翎毛的丝丝入微。
相较于元代青花的疏朗奔放、清代官窑的程式化布局,永宣时期大盘实现了装饰艺术从“图案”到“画面”再到“画意”的本质跨越。从盘心主画面的结构布局、内壁纹饰构成的分割再到与外壁纹饰的相应呈辉组成三重节奏的空间意识,这一巨幅瓷面的美学革命比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壁画构图法则早诞生半个世纪。
永乐御窑的盛世孤擎
此款永乐青花双鹦献瑞纹大盘,可以说是元明时期大盘类官窑瓷器中最为杰出的代表之作。其器型硕大规整,直径竟达79公分,砂底平阔,除盘底之外,通体施透明釉,釉质清亮莹润,釉色白中闪青,釉下以进口苏麻离青钴料花绘纹饰。盘心绘以两只形态各异,羽毛色彩斑斓的鹦鹉,栩栩如生,一只低头衔桃,另一只昂首望向远方,姿态自然生动。
抓立于苍劲有力桃树枝干之间,桃枝上结有四果,饱满圆润,桃枝端头绽放数朵桃花,娇姿欲滴,枝干曲折盘桓,枝叶茂盛,花朵丛生,两只鹦鹉身姿辗转灵动自然盘旋其间。青花色泽浓郁,幽蓝迷人,画面青白相间,纹饰相得益彰。盘内壁饰以精致的折纸花卉为图案,绘扁菊、柿子、莲花、石榴、牡丹、荔枝、茶花、枇杷等八组花果,外壁则绘缠枝灵芝纹,这些祥花瑞果,画风写实生动,寓意吉祥,细节之处尽显匠心。
鹦鹉与金桃相结合的画意,出自唐代诗人杜甫的《山寺》中“麝香眠石竹,鹦鹉啄金桃”的诗句。桃在古人心目中,是长寿之意,民谚有“榴开百子福,桃献千年寿”之说。而鹦鹉最早在战汉时期即有记载,自天竺、波斯一带引进而来,多为皇家贵族蓄养,由于“鹦鹉”与“英武”谐音,故寓有“英勇威武”、“英明神武”之意。而鹦鹉与寿桃在同一画面中,则呈现出一派诗情画意、生机盎然的景象。
永乐青花双鹦鹉衔金桃纹大盘,是一场流动于瓷胎之上的视觉诗篇,既承载着宫廷艺术的雍容气象,又饱含自然生机的灵性之美。其纹饰以青花为墨,瓷釉为纸,通过线条的律动、构图的张力与意象的隐喻,将传统工笔的细腻与水墨写意的空灵融为一体,构建出一幅超越时空的祥瑞画卷。
盘心所绘金桃,果实饱满欲坠,圆硕如日,非寻常草木,是《山海经》中"蟠木三千里"的仙果,是西王母瑶池宴中的传说,是将自然物象升华为永生的符号。双鹦鹉上下曲体似太极阴阳之回环,颈项低俯喙啄金桃,四目相望如凝神对话。一羽振翅欲飞,一羽敛翼静立,动势与静穆并存,似在演绎"献瑞"的仪式感。枝干舒展绵延自盘底蜿蜒攀升,花叶繁茂相拥,叶片的阴阳向背以青花浓淡渲染,仿若光源自桃心辐射,赋予画面强烈的向心韵律。
青花浓处如墨染,淡处似烟云,鹦鹉羽翼的密笔与枝叶间隙的疏朗形成虚实对比,苏麻离青料在釉下所产生的自然晕散,宛如水墨在宣纸上的渗化效果。这种"瓷上墨戏"的偶然性,打破了传统工笔纹饰的程式感,赋予画面浑然天成的意趣。浓墨重彩青花之蓝与莹凝脂釉色之白相交织形成"素地青云"的对比,如阴阳二气的流转,既是《道德经》中“大白若辱”、“万物负阴而抱阳”的宇宙观的隐喻,又呈现出宋画“计白当黑”的美学思想,为画面赋予“空纳万境”的哲学内涵。
整幅纹饰图案,既是对自然生命的礼赞,又是皇权天授的宣言。“鹦鹉衔桃”、“双鹦献瑞”这生动鲜活、盛世祥瑞的场景,实则是“君王受命于天”的寓意呈现。金桃为日是如日普照、恩泽万物的皇权象征;双禽献桃是鹦鹉为臣的四方来朝、天命所归;枝叶为脉、蟠枝错节是生生不息的社稷根系,人间与仙界的理想化图景,将帝王的世俗权威投射到永恒的自然秩序之中。
因此,永乐青花双鹦鹉衔金桃纹大盘,这一直径接近80厘米的青花巨盘,已然超越了工艺与艺术的界限,成为承载时代精神的物质载体。它是工笔的极致雕琢,又写意的率性挥洒;既是自然主义的观察之眼,又是象征主义的隐喻之思。青与白的交响、动与静的平衡、虚与实的对话,共同谱写出一曲献给永恒之美的无声音律,令观者见器如见山河,抚纹若抚春秋。它不仅记录着工艺的改进、技术的变革、艺术创造力的迸发,更折射出海权意识、帝王审美与人类造物精神的共振频率。
故此,永乐青花双鹦鹉衔金桃纹大盘可以说是永乐青花“英明神武大赏盘”的代名词,是永乐大帝“千秋雄主”精神象征,是瓷上丹青的终极之境。
参阅:
1. 景德镇御窑博物馆藏 明宣德青花灵芝鹦鹉寿桃纹盘
2.《明代宣德御窑瓷器》故宫出版社,2015年5月,页46-49
3.1990年《徐氏艺术馆-徐氏艺术馆揭幕展览志庆图录》图63,明永乐 青花绶鸟荔枝纹大盘
4.《世界陶瓷全集14明》株式会社,19昭和51年11月30日,页32-33明宣德青花桃树双鸟文盘
5.《中国美术全集-工艺美术编三陶瓷(下册)》中国美术全集编辑委员会编,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8 年6月,页 70
6.香港佳士得2011-06-01,重要中国瓷器及工艺精品,编号3820,明宣德青花绶鸟荔枝纹大盘,成交价 HKD 3,620,000
7.香港苏富比2012-04-04,玫茵堂珍藏——重要中国御瓷选萃之三,编号0018,明永乐青花【荔枝绶鸟】圆大盘
8.1994年东京国立博物馆《中国的陶瓷特别展》页183
9. 玫茵堂收藏明永乐青花鹦鹉啄金桃纹菱口大盘,口径76.5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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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 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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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市朝阳区华贸中心建国路甲 83 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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