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昌专栏 | 朱浩云：从民国商务印书馆走出的画家

商务印书馆创办于1897年上海，由夏瑞芳等人集资创建，集编撰、出版、发行、印刷以及教育于一体。该馆与北京大学同时被誉为“中国近代文化的双子星”。因商务印书馆是近代中国的新式文化产业，从而吸引了各界名流鱼贯而入，如蔡元培、张元济、李伯元、高凤谦、杜亚泉、陆尔奎、陈叔通、叶圣陶、沈雁冰、蒋梦麟、陈布雷、王云五、郑振铎、周建人、周予同、王伯祥、唐钺、竺可桢、顾颉刚、黄宾虹、何炳松、金仲华、陈瀚笙、章靳以等，都是如雷贯耳的人物，连大名鼎鼎的胡适、陈**也为商务印书馆出过力。由于商务印书馆是中国首家现代出版企业，也是中国现代出版业孵化器。

“商、中、世、大、开”是中国近代最大的五家出版机构，而中华书局、世界书局、大东书局、开明书店四家，其创始人和业务骨干，大多出自商务印书馆。

根据笔者的研究，发现民国很多知名画家是从商务印书馆走出来的。像徐咏青、颜文樑、吴待秋、黄宾虹、黄葆戊、张大壮、何逸梅、杭稚英、戈湘岚、金梅生、李咏森、鲁少飞、金雪尘、凌树人、陈在新、杜就田、张令涛、张荻寒等，包括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在上海朵云轩工作的胡也佛也曾在商务印书馆工作或学习。他们中有的在美术部（或图画部）里担任领导，有的担任编辑，有的担任美工，还有不少人考入商务印书馆作为练习生学习绘画。

据有关资料显示：商务印书馆编译所事务部内最早设有图画部， 1916 年，由于沪上石印商业美术的市场规模大幅萎缩，商务印书馆将“图画部”改名“美术部”。

最早进入商务印书馆学习绘画后成为大家的首推颜文樑（1893—1988年）。颜是江苏苏州人，在美术界地位曾长时间被低估。实际他是中国现代美术教育史上的泰斗之一，在中国现代美术史上占有极为重要的一席。1911年，颜以优异成绩考入商务印书馆画图室学习西画。据李超教授在《中国现代油画史》中考证：当时这届学生应考者多达四百人，最后只录取了三十人，其中就有后来成为一代油画大家的颜文梁。1922年颜与胡粹中、朱士杰创办苏州美术专科学校，为中国最早成立的美术学府之一。1928年入法国巴黎高等美术专科学校，1932年回国，主持苏州美术专科学校的教学。1927年创立中国最早的美术馆——苏州美术馆，1928年又创办了当时具学术性和现代性的美术杂志《沧浪美》（后改名为《艺浪》）。有专家指出：颜文樑与徐悲鸿、刘海粟、林风眠所创造的教育体系分别构成了中国近现代美术教育四大体系，彪炳史册。2023年5月5日，国家文物局公布了1911年后已故书画类作品限制出境名家名单，根据名单，颜文樑的作品一律不准出境。

最早在图画部主持工作的是徐咏青。徐咏青（1880—1953年）是松江泗泾人，民国早期月份牌著名画家、美术教育家。16岁入同属徐家汇天主教堂的土山湾印书馆从事插图创作、装帧设计。擅长水彩画和油画。根据商务印书馆人事档案记载：徐咏青是1905年5月经沈季芳介绍进入商务印书馆的，在图画部任职，月薪三十元，主要工作是从事封面和插图的绘制。他与颜文樑过从甚密，是否当过颜文樑的老师已无从考证。另根据张元济日记记载，徐咏青曾数度进出“商务”，2013年的月薪从八十元加到了一百元，这在当时已是很高的月薪了，从中可见徐咏青名望很高、画艺出色。

在民国时期，徐有“中国水彩画大师”“中国水彩画第一人”之称。可惜他流传下来作品很少，一生没有出过画册、办过画展，以致于现在提起徐咏青，美术界特别是年轻人对他很陌生。徐咏青最大的贡献是他早年在土山湾办的美术学校和商务印书馆图画部办的“绘人友”练习生美术班。徐非常注重美术人才培养，一手培养出众多大师级人物，其中以杭穉英、金梅生、金雪尘、戈湘岚、李咏森、鲁少飞影响最大。

杭穉英（1901—1947年）是民国著名月份牌画家，也是中国最早商业美术家之一。浙江海宁人，自小聪慧过人，才思敏捷。早年他父亲杭卓英在上海商务印书馆任印刷厂厂长的中文秘书，少年杭穉英便来到上海，考入商务印书馆图画部，跟着徐咏青及日本和德国老师一边学习，一边工作。1921年，杭穉英离开“商务”出来单干，一个人很辛苦，非常忙碌。1925年后，他先后说服金雪尘、李慕白，组建三人团队。之后，经过杭的运作，沪上很多名家先后加入到穉英画室，成员有20人左右，他们是：杭穉英、金雪尘、李慕白、何逸梅、王文彦、王松堂、宋允中、李仲青、杜少英、凌旦复、吴信孚、汤时芳、王维德、孟慕颐、杨万里、魏家楣、吴哲夫、善缘禄、张宇清等，若加上管理及负责后勤的杭卓英、王萝绥，以及长大后开始涉足画室业务的杭鸣时，总计在20至25人，阵容之庞大和整齐，成为民国画坛一道极为靓丽的风景线。

有资料统计：画室运营所绘制月份牌达1600余种，收入最高达到月可购买一辆小汽车，这样的收入可谓天文数字。1941年冬，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进占上海租界，曾以重金为酬，要他绘制月份牌。被杭谢绝，并从此搁笔，靠借债度日，改学国画以自娱。1945年抗战胜利后，始重操旧业，奋笔不已，二三年间把债还清。1947年杭穉英因劳累过度，不幸患病辞世，上海出现了近千人吊唁的偌大场面。

金梅生（1902—1989年）是民国著名月份牌画家。上海人。1920年考入商务印书馆跟随徐咏青学画。1931年成立了自己的画室，致力于创作月份牌画，近50年将毕生事业献给了中国商业艺术。他擅长画中国戏装的美女，与谢之光、杭穉英一起将中国月份牌画推向一个更深的层次，三人作品中均吸收了中国画与西画的精髓而又各有千秋。

金雪尘（1904—1996年）是民国著名月份牌画家。上海嘉定人。1922年以第一名成绩考入上海商务印书馆学习绘画，他色彩感觉特别好，善于画风景。1925年后入稚英画室，成为画室的三大支柱之一。

应该讲：杭穉英、金梅生、金雪尘一度与胡伯翔、谢之光成为民国时期上海滩月份牌最红的画家。

除了以上几位练习生外，还有不少人在徐咏青亲办的上海商务印书馆图画部“绘人友”练习生美术班学习过，其中戈湘岚、鲁少飞、李咏森三位画家也是民国画坛叱咤风云的人物。

戈湘岚（1904—1964年）是东台安丰人。1920年入商务印书馆学习绘画，后为海上画坛的画马大师，曾赢得郭沫若“今之曹霸”的美誉，有行家将其与徐悲鸿并称为“北徐南戈”。他在20世纪20年代设计的“马利牌”颜料商标一直沿用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可惜戈60岁就去世了。

鲁少飞（1903—1995年）出生在上海。1917年春考入上海商务印书馆学习绘画，擅长漫画、编辑。他是有影响的漫画大师。1934年曾担任《时代漫画》的主编，并培养造就了一批具有鲜明个性的漫画家，因此，有人称誉其为中国漫坛的“伯乐”、中国现代漫画“鼻祖”。曾创办中国漫画家协会，主办《救亡漫画》，主编《国家总动员画报》。1993年，在他90大寿时被授予“中国漫画金猴奖”，这也是对他一生在漫坛耕耘的褒奖。

李咏森（1898—1998年）是江苏常熟人。1920年考入商务印书馆学习绘画，后考入苏州美术专科学校。毕业后历任《太平洋画报》编辑、中国化学工业社美术设计、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图案系教授、苏州美专沪校副校长等职。同时参与创立了上海水彩画研究会和上海粉画学会，并分别担任会长。李以水彩画著称于世，风格写实写意兼融。是当代水彩画大家、美术教育家。

吴待秋先生

吴待秋（1878-1949年）是1916年后经商务印书馆董事陈叔通介绍，接替徐咏青担任商务印书馆美术部主任。吴待秋是浙江崇德（今桐乡）人，吴伯滔之子，与吴昌硕、王一亭为世交。十八岁应童子试名列前茅。擅长山水、花卉、书法。吴在民国画坛上享有很高声誉，与吴湖帆、吴子深、冯超然合称“三吴一冯”，因年长，列“三吴一冯”之首；与吴子深、吴湖帆、吴观岱合称为“江南四吴”；与赵叔孺、吴湖帆、冯超然同誉为“海上四大家”。吴在任商务印书馆美术部主任期间，整理出版历代名人画册，编审《古今名人书画集》。吴还与工人一起研究印刷技术，经多次试验，尝试宣纸印制珂罗版并获成功，可以说，吴为商务印书馆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

1921年，吴待秋辞去商务印书馆美术部主任后，陈叔通又介绍黄宾虹任商务印书馆美术部主任。之前，陈叔通还把自己家的佣人宋若婴介绍给黄宾虹，从此黄宾虹在上海有了一个家。

黄宾虹（1865-1955年）是现代美术史上一位大师级的人物。原籍安徽歙县，出生于浙江金华。与齐白石有“南黄北齐”之称，又与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合称“20世纪传统四大家”。擅长山水，黑、密、厚、重是他的艺术风格。创作善用积墨、泼墨、破墨、宿墨，交错运用，尤以积墨为胜，所以他的画看上去黑，但意在墨中求层次；密包含满的意思，使画面紧凑不松散；厚即浑厚朴实；重则入木三分，笔笔到家，最见动力。黄一生其著作甚富，有《黄山画家源流考》《虹庐画谈》《古画微》《画学编》《金石书画编》《画法要旨》等。其中1925年黄画史专著《古画微》在商务印书馆刊行。同年，黄宾虹离开商务印书馆，黄葆戉接手了美术部主任这一职务，时间长达20余年，是商务印书馆担任美术部主任职务时间最长的一位。

黄葆戉 (1880—1969年) 是福建长乐县青山村人。黄最初在商务印书馆任生产部编审委员会做编译员，做了大量搜集整理出版美术遗产的工作，1925年接替黄宾虹担任美术部主任，抗战胜利后黄葆戉才离开商务印书馆。他精通书法、碑帖、篆刻、绘画等艺术，书法造诣与王福厂、马公愚齐名，称“海上三老”；也精于鉴定，与吴湖帆、姚虞琴、张大壮并称，号“沪滨四慧眼”。在任商务印书馆美术部主任期间，主持历代及近世书画名作出版工作，对弘扬传统艺术，厥功至伟。所出版之书画精品，题签大多亲自操刀。

除了以上名家外，还有三位画家可圈可点：一位是张大壮（1903—1980年），国学大师章太炎的外甥，浙江杭州人。1920年曾入商务印书馆担任过美工，在绘画上崭露头角。次年，被大收藏家庞莱臣赏识，聘入庞家做书画管理，得览名迹，心摹手追，画艺大进。擅花鸟，工书法，能治印。绘画宗法恽寿平、华喦，兼取黄筌、徐熙，所作妍丽清润，秀美动人；晚年渐涉徐渭、陈淳、朱耷等人，笔墨老辣，纵放洒逸；喜绘蔬果、虾蟹之类，生动活脱，别具韵致；偶作山水，近王原祁，生涩清劲。民国时期，与江寒汀、唐云、陆抑非合为现代四大花鸟画家，被合称花卉画的四大名旦，一时风光无限。

另一位是胡也佛（1908—1980年），浙江余姚人。1929年在上海新华艺术专业毕业后，经美专老师何明齐介绍，进入宝山路上海商务印书馆，担任美术编辑部特约绘图员，开始启用胡若佛笔名，并结识张令涛，成为终生契友。胡也佛工书画，人物、山水、花鸟、书法、连环画无所不涉，尤精仕女和山水，宗明仇十洲，“铁线游丝”是他的独家工笔绝活，据说为画好仕女，苦练线条。练正圆、椭圆、弧线，不但要求一气呵成，而且笔笔均匀有力。因此，胡也佛的线条功夫，至今仍是海内一绝。香港著名作家董桥称胡也佛“一生所画的仕女最出名，都说是仇十洲第二，张大千自认画不出胡也佛笔下仕女的那股媚韵。” 

还有一位是张令涛 （1903—1988年），浙江宁波人。与胡若佛（胡也佛笔名）长期合作，人称“黄金搭档”。1921年毕业于上海美专，后经伯父张葆灵向张元济总经理推荐，入商务印书馆编辑所担任美术编辑，为教科书作插图，与胡若佛、潘思同主编《儿童画报》。其中张与胡合作最多、最密，常常是张令涛打稿，胡若佛勾描。不过，他俩最红的是在五六十年代，合作创作了一大批经典连环画，至今仍后让人记忆犹新。

应该讲，那时无论进入商务印书馆去学习还是工作都是非常热门和吃香的，这里不仅待遇好、门槛也高，而且能学到很多知识和技能，更可以接触到很多“牛人”，开阔视野，建立人脉。据悉，商务印书馆的编辑队伍非常庞大，人才济济，各有专长，共达两百多人。所以，在这样的平台里工作或学习，自然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像颜文樑这届报考商务印书馆时人数高达400人，最后录取仅30人，可见当时竞争相当激烈。若是像徐咏青、吴待秋、黄宾虹、黄葆戊担任美术部领导的，都是画坛或是艺术界有实力、有影响的大佬级人物，而且都须经过商务印书馆领导的举荐才能担任这一要职。

从上可以看出：民国商务印书馆走出了很多知名画家，其中不少画家对民国画坛产生了重大影响。

注：图片来自网络

2023年12月26日写于上海五栖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