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州美术学院一众特立独行的教授中,胡赤骏必须拥有姓名。在过去的29年里,他在教书、创作之余,在离广州110公里的从化荒郊,将一个三面环水、地名叫“仙人骑鹤”的荒芜小山头,一点一点变成了引发圈内圈外都关注的“湖庐”:置身于群山环绕之中,一个有机建筑群与土壤、山林、湖水同呼吸、共生长,体验天人合一的境界。
湖庐全景
其中的艰辛自不用说。但是胡赤骏更愿意分享的是湖庐带给他的收获,其中不乏艺术同伴们的欢聚交流;发现在自然中可让性格内向、身患抑郁的学生重获新生;让女儿在大自然中感受一切,而不人为地去干预女儿对真实世界的观察和想象,然后让她自觉地爱上了自己选择的与艺术相关的人生之路,他认为让孩子在自然中成长,认同自然教育在培养孩子对自然认知能力的不可替代性;还有湖庐带给他的创作素材和众多待深入挖掘的艺术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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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将是胡赤骏与湖庐结缘的第30个年头。胡赤骏也一直在总结与整理。与湖庐相伴多年,胡赤骏并不简单认为湖庐是他的一件作品。对于他来说,湖庐就是另一个自己。他们相遇并一起成长,相互成就,相互照见,这是一个漫长而又随机的过程。胡赤骏面对的是一个陌生而又不确定的自然环境,需要接触到自然生态、居住空间、自然教育、自然与艺术等多方面的问题。正如皮道坚老师到访湖庐时感叹到的:“湖庐属于一个总体艺术又或者称为整体艺术”。
我其实很野
母亲陈秀莪、父亲胡钜湛都是广州美术学院水彩画专业的创办者之一,胡赤骏从小在广州美术学院的大院里长大,经历过那动荡的年代。随父母在“五.七”干校生活过三年,在广州市第六中学的农村分校生活过二年,但他总是被学院老一辈认为是个乖孩子。胡赤骏笑眯眯地反驳:“我了解自己,其实我野得很,尤其在乡村的环境,我会玩,不了解的人是很难想像的。”
在大学学习时期,他的“野”集中体现在研究生学习的过程中。
“进入美院本科期间的学习还是按部就班的,造型能力的训练都非常严谨,整个氛围似乎只有围绕能驾驭宏大叙事的写实手法能力的培养去努力,对标的是俄罗斯巡回画派的创作理念的现实主义主题画的手法,同学们从广美图书馆有限的画册中看到了俄罗斯和西方绘画艺术的区别,其产生的疑问最后体现在绘画艺术的追求之上。1980年,当同学们都迷恋研究户外印象派外光色彩的时候,我却很崇拜文艺复兴时期米开朗琪罗的素描手稿。”
《大漠》80cm x 100cm 布面油画 2014
通过研究米开朗琪罗素描的造形手法,胡赤骏从中弄明白了运用线条和人体结构的理解去表现形体和力量的因果关系。线和面的结合只是表象,当形体的力量感通过形体结构被暗示出来后,表面的线条才产生意义,当中光影明暗的表现仅仅是一个辅助的作用,减弱光影在表现索琐碎质感中所谓反映客观真实的作用,才能获得更崇高的本质,这也许就能理解米开朗琪罗与鲁本斯绘画艺术的区别。以至于到了研究生学习期间,胡赤骏开始质疑简单的写实手法导致到观察对像方法的单一性所造成审美趣味的同质化。1985年,胡赤骏开始了一个野蛮的“破坏”性实践过程。
胡赤骏在研究生时期破坏创作的作品之一《部落的庆典》
当85新潮艺术家们开始进行平面化、符号化思考时,胡赤骏开始的是颠覆画面秩序、挑战普遍审美认同、体验让自己融入画面进入一种无序的、不做预先设定的自发状态的艺术实验。他将颜色无意识地泼洒到画面上,让画面突破草稿预先设置的界限,不断通过画面的展开去发现新的变化,并将这种流变引发出来形成一种无法预设的和谐和统一。
胡赤骏用“非常过瘾”来形容这段尝试,而且很幸运得到了导师恽圻苍先生不太确定的欣赏。恽圻苍常用非常幽默的“不难看”来表达自己不太确定的感受。胡赤骏非常理解导师的这种感受,在1986年的毕业论文的选题上,他就写了关于研究艺术创作中“期待与潜期待”的不确定的艺术心理现象。
胡赤骏在研究生时期破坏创作的作品之一《牛的争斗》
研究生毕业前的1986年,胡赤骏成为广东美协举办的“星河展”推出的第二位青年艺术家。第二回“星河展”也成为胡赤骏的首次个展,也是至今为止仅有的两次个展之一,展出的20余件作品都出自这段“破坏”时期(展出作品发表于1986年的《画廊》杂志)。
1987年,胡赤骏获硕士学位并留校任教。在担任油画系多年的基础教学实践中,他更强调学生用心去感受整体物象的概念形式而不必执着于物象表面的刻画,强调观察物象或景观的意义多过对表面细节的无限追求。比起画长期作业的素描,他更强调速写的重要性,速写与默写能力成为他观察学生能否自主画画的标准之一:“速写需要在第一眼获得视觉感受并用心记住,这种视觉的恒常性非常重要。画速写不在于准确,而在于要能把其中的趣味表达出来,感觉很重要。”
作品《群体》赴美国展出的参展证书。
1986年,胡赤骏的“坏画”《群体》被来自美国的石油大亨哈夫纳先生从研究生画室挑选去参加了当年中国第一个在美国纽约和洛杉矶举办的“中国当代油画展”巡展。在《群体》中,胡赤骏用一种半抽象的手法表现一个乌托邦的世界。
《敞开的门》180cm x160cm 1987年
胡赤骏研究生毕业创作系列作品
1987年,胡赤骏的研究生毕业创作西藏系列《敞开的门》入选了在上海举办的首届中国油画展。《西藏系列》8张毕业创作被刊登在当年的《画廊》杂志。
《易燃人》 120cm x 120cm 布面油画 1994
毕业、留校、参展、获奖...这是一条很多成名成家的艺术家都走过、且验证过的路。但是胡赤骏总觉得那不是他想要的,他不断尝试新的绘画主题,从80年代的“西藏系列”跳转到90年代的“旧城改造系列”;同时,他也在期待着另一种可能:希望逃出原本舒适,但是又很单调的生活圈,体验人生中的“节外生枝”、“野蛮生长、回归乡土”的感觉。
旧城改造系列之《黄沙燧道工地》入选1993年的“中国油画年展”
旧城改造系列之《老墙》入选1994年“中国油画双年展”
直到1993年,他与湖庐相遇。
1993年,胡赤骏初见湖庐印象
被唤起的记忆
1993年,中国艺术家第一次参展威尼斯双年展,中国城市在第一波房地产高潮里经历着拆旧建新。胡赤骏在一次项目考察中被带到了一处距广州110公里外一个名为“仙人骑鹤”的小山头上,位于广州流溪河上游,三面环水,方圆几里荒无人烟,原始林地里还有穿山甲、果子狸、野猪、眼镜蛇的出没。但是却留有当年知青种下的茶仔树的劳动成果,那一片松树林和被环绕的水库,意外地唤起了胡赤骏儿时梦幻般的记忆,仿佛有时间倒流的感觉:英德茶山“五.七”干校东水库的记忆。
父亲胡钜湛挑水浇菜的老照片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胡赤骏随着父母下放,其中有一处就是英德茶山“五.七”干校。“那里是喀斯特地貌与土山的混合体,山下土坡处种着满山的茶丛,山下也有一个巨大的水库,水位高时能淹过最低处的茶丛。父亲带我在这水库里学会了野泳。记得父亲当年是八连人艺的菜班班长,他每天需要去湖里挑水浇菜。童年放养式的生活给我带来了美好的回忆,也许这就是我看到湖庐景观时候产生似曾相似幻觉的原因。”
那段儿时的经历,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血液中。
谈起1968年第一次去三水干校的经历:“来车站接我们的是一台水牛平板车,这是一头被骟过的公牛。没有被骟过的公牛不适合拉车,公牛容易干架,每当你看到眼前的公牛高高仰起它的头颈朝向远方的时候,远处必定有一只同样仰起头的公牛会朝你靠近,这种情况非常危险,会无法控制,你唯一的办法就是远离这两头公牛观战吧。”这些常识是胡赤骏在后来的日子里学习到的。大人们要干活,小孩们在田野里“放养”。
胡赤骏还记得与他亲近的一头038号公牛。当地人告诉他,水牛喜欢吃一种贴着地面生长的、红色根茎的草,他每当放学路过都会拔起这种草,然后召唤038号牛来吃。时间久了,这头牛都能分辨出胡赤骏模仿的牛叫声:“那种草的根茎据说牛吃起来是甜的,与马喜欢吃胡萝卜的感觉一样。”
与牛相处的日子,他在观察中感受象征力量的线条和结构;父亲和同事们在甘蔗田里烟薰眼镜王蛇蛇洞的捕蛇经历,让少年的他看得惊心动魄,也成为他后来建设湖庐过程中不怕蛇鼠的背书。
《半湾》260cm x 220cm 布面油画 2020.8 深圳国际会议中心藏
这些丰富的经历都成为了胡赤骏勾勒的素材。胡赤骏回忆,他的艺术启蒙不是光影素描,而是从用线“勾勒”开始:“脑子里有很多东西。当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是速写,就是单纯的用线去勾。父母会引导我加上动作和形态。画画要讲究形体和光影都是后来才接触到的。那些只是呈现的手段,最重要的是要用线把本质的东西画下来。”
所有的不安分和对于速写与线的迷恋,都在回忆里找到了出处。
胡赤骏迷上了那片荒郊野岭,他梦想着在那扎根,与山林、湖泊、野生动物为伴。1994年,湖庐开始立项:“湖”来自“胡”的谐音,也指这一带临水靠湖,庐是胡赤骏祖籍开平碉楼一种建筑的别称。
建庐的三个阶段
胡赤骏将自己在湖庐的建设分为了三个阶段:一是早期申报立项办理合法用地手续,得到了当时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二是进行详细规划和设计,开山挖路,建立场地的供排水,对原始地形、地质、季节、光照、干湿度、景观、植被、野生动物、昆虫进行观测和研究,生活条件异常艰苦;三是设计和施工开始实施的阶段。
建设湖庐的草图之一
经过了一长串冗长但是非常重要的申报立项程序,1998年获得湖庐项目“艺术公园画家村”的建设用地土地使用证,一行人便马上开始按照原规划图进行开山挖路、测量,至到获得画家村的红线图。
挖后山顶上的蓄水池
开山凿路、引水发电,胡赤骏克服困难重重:从海拔500米高的南昆山水源地铺设近3500米的引水管;雇用挖土机,开挖1500米长5-7米宽的山路一条。为了不破坏树木,尽可能保护原来的植被景观,构筑湖庐的所有施工都是以人力劳作取代动力机械。
2004年,湖庐基本建成。藤蔓在窗前环绕、被设计保护的树长在屋内的天井中。艺术界的朋友们被陆陆续续地邀请来体验,学生们也来这野外做毕业聚会,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更多的故事在这里发生。
湖庐边的年轻人
胡赤骏将工作室几位性格内向、略带抑郁的学生带到了湖庐。
先是邀请他们的小乐队来湖庐做不插电的演出,其中一位研究生主动提出要休学一年来湖庐实习。“他说不希望自己的人生轨迹太过简单,从本科毕业到考上研究生,一切都太过顺利,他希望在正式步入社会之前能在湖庐这样一个与大自然很亲近的环境里体验当管家的生活,服务于客人、探索周边的山川湖泊,给自己步入社会积累经验和人脉。”结果非常美好,他不但在湖庐的工作中遇到了自己的缘分,还因此慢慢走上了艺术策展这样一条道路。
“一年春节,我给了一位性格内向,内心深处却充满好奇心的东北学生一把花剪,邀请他一起去修剪紫薇。我告诉他,只要把剪下的紫薇枝条插进土里,半个月后就会发芽。他不相信,我也没有告诉他具体怎么操作,但是他自己琢磨着做得很认真。他将一塌方下来的小土坡插上十几棵紫薇树枝,二周后都生根发芽了。从此之后他一发不可收拾,有天他告诉我,他想报名去丽江参加专门学习普门农法的有机种植和有机建筑的实践课程。他神奇的事迹吸引了在湖庐实习的一位中大女学生,见面后他们志趣相投,很快成为了一对情侣,现在他俩已经去东北闯荡,为亲手建设家园而努力着。我很高兴,这是一条他自己找出来的路。我只在湖庐营造了这样一个环境和理念,这里没有教条,只有你是否感兴趣。”胡赤骏相信感受美好、享受自然也是需要能力的。
夜走湖庐的小朋友们
胡赤骏的女儿也在湖庐长大。
“我的孩子都没有上过早教,我从没教过她一天画画,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我在湖里游泳嬉戏。我带着他们走夜路,感受星光、月光,去观察还没有长出翅膀的萤火虫——其幼虫就是一只会发光的毛毛虫。我女儿喜欢森林但又特别怕黑暗的森林,对大自然的向往和恐惧,这一切都很正常,在山里待久了恐惧也克服了。她后来自然而然地喜欢上绘画的表达方式。这些经历使她保有很多想象的空间,创作的作品很生动。”当年那个怕黑的小姑娘已经从芝加哥艺术学院毕业,除了艺术学习,她还喜欢人类学的研究生方向。
多年的“不务正业”,也曾经让父亲感到不能理解。胡赤骏当时解释到:“画作只能挂在墙上,而我建造的湖庐则可以让人更好地进入生活,能让人深入体验,给人以潜移默化的影响,多年以后,父亲终于理解了胡赤骏的用心,并将他的最后一个师生聚会(广州美院58级)放在了湖庐举行。
LOFT345 的传奇
在湖庐建成的前一年,LOFT345艺术空间在广州海珠区一栋老旧居民楼里成立,“345”代表艺术空间从三楼至五楼的概念。胡赤骏不仅是发起人之一、第一批入住者,还是多个展览与活动的义务策划人。
胡赤骏、陈侗、黄小鹏等艺术家早年在Lof345开会讨论微波艺术展展览方案
2003年底,胡赤骏在这里策划了第一个展览——“广州当代微波艺术展”,艺术家、博尔赫斯书店创始人陈侗担任艺术主持,给展览写了“冲充涌”的前言;2005年时值第二届广州三年展,Loft345被策展人王璜生定为外围展场,胡赤骏策划了“自我组织”部分:“造城运动——东成西就艺术展”“动艺术展”。同时,胡赤骏和在场的其他艺术家还在这里策划了一系列实验演出,话剧,讲座等等,包括带学生在LOFT345做毕业创作、做课程结束展和毕业展,还以整体的名义参加了2004年的上海双年展。
Loft345早期举办的展览
LOFT345逐渐成为了广州最著名的艺术家和音乐人、乐队聚会的地方。人数最多时,这3层楼里聚集着42间个艺术家工作室,包括美术学院的老师、学生以及来自国内外的自由艺术家。这段传奇最终在2018年6月落下帷幕,历时15年,成为了很多亲历者难忘的青春回忆,至今仍有不少年轻的人们前去“打卡”。
Loft345早期艺术家工作室分布图
在长达15年的时间里,胡赤骏以惊人的精力将两个项目并行推进,并享受着自由切换状态的快乐。回顾这段经历,胡赤骏感叹:“LOFT345的贡献在于,有这么一个地方,让大家处于一种自发的状态。一个城市需要一个这样的空间和土壤,让有趣的灵魂在这里碰撞,有更多的可能性出现,视觉艺术、音乐艺术等各种艺术门类互相交织、自然生长,一种非常好的交流状态。”都说LOFT345是湖庐的前身,胡赤骏加了一句说明:两者之间有联系,都证明了自发的秩序是最好的状态。
胡赤骏和众艺术家在Loft345
理念如出一辙,但是面对的环境截然不同,湖庐显然难度更高:“湖庐让我发现了另一种玩法。”他在湖庐就完全沉浸在对自然的自生秩序的观察和研究之中。
艺术的方式
很多朋友都感叹胡赤骏惊人的能量和无边的热忱。胡赤骏的初心却很简单。一直以来,他对艺术家的身份都抱有一种审慎的态度,对于自己想要的艺术有着清晰的认识:不想做那种依靠灵光闪现的“点子艺术”,他想要找到一种可以持续生长、拥有长久发酵过程的艺术。
“我不是很满足于单纯的架上绘画或者办个展览。我需要有一个具体的事情去执行,再通过艺术的方式去还原过程。做事的过程会让我发现,还有很多内容去延伸和挖掘。如果每天还停留在画点现成有的题材,比如人物或者美术史上已经被定性的画种之类的艺术是很难令我满足的。创作内容跟人的生活方式有关,有趣的生活方式才会有有趣的内容。现在很多艺术家是从文本或者互联网上获得的二手内容,我倾向于自己去寻找,通过一种跟土地、自然有关系的生活方式,才会具有个体性和差异性。”
湖庐成为了胡赤骏一张无边的画布,湖庐的形成过程还为他提供很多创作素材,包括影像、图片、手稿、绘画、雕塑等艺术形式。现在这些作品和方案,堆满了他位于梅山的工作室:
湖庐设计手稿
设计之初,每天都用速写本记录下对这片山林的想法,形成了十几本手稿。工作室的进门位置张贴着一张着色设计图纸,每一根线条都见证着湖庐的诞生不易;
《湖庐夜拍》系列
“梅山在边渡”艺术展的展览现场
黑丽宝岛蝉
在湖庐没有电的情况下,胡赤骏和朋友们使用电筒多次曝光进行创作的作品《湖庐夜拍》系列。在“边度艺术空间”的展览中,胡赤骏将《湖庐夜拍》制作成一套24幅作品的典藏版作品盒,封面是在湖庐拍摄到的黑丽宝岛蝉。在湖庐,每年夏季,在土里生活了17年的蝉蛹都会从土里爬上树蜕壳、呜叫、繁殖、死亡。黑丽宝岛蝉身上的黑蓝颜色关系给了胡赤骏不少作品灵感。
朽木雕塑作品。蓝色款中的蓝色,来源于湖庐蓝蝉色彩的启发。
堆满了半个工作室的,是一堆从湖底打捞上来的腐木树头。当年修建水库被砍掉的大树,在湖底留下了大大小小的树根。每逢枯水期,胡赤骏便将露出水面的树根搬回来,清洗干净,并对着那些因为岁月、水流、微生物留下的孔洞着迷不已,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观看到时间的流逝。
《石头的周末》
《幻动023》160cm x 120cm 布面油画 2020.11
2007年以来,胡赤骏利用湖庐的自然条件设了个局:围绕着湖庐周边的生活,收引朋友们来湖庐玩耍,他手持一台小莱卡游入湖中记录朋友们玩耍的过程,为此创作了《石头的周末》、《幻动的周末》等架上绘画。从2009年开始,马取代了人物,开始成为胡赤骏绘画的主题。在一幅以湖庐为主题的手稿中,胡赤骏准备将两匹现成的雕塑马放到湖庐对岸的水位线下,代表他遥望着这片水域,每年一半时间浮出水面,一半时间没入湖底,成为胡赤骏观测水文与气候变化的参照。
胡赤骏与认养的赛马“阿凡达”
2009年胡赤骏通过朋友介绍,认养了一匹从香港马会退役的赛马,取名为“阿凡达”,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拎着马爱吃的啤酒、鸡蛋、胡罗卜去探望一番。“以前是被迫画人体。当接触到马之后才发现,马的这种形体结构更富力量感,也更清晰。”胡赤骏的注意力又再次从静止转向了可移动的马身上。他笔下的马,不管是具象的还是抽象的,无一例外都在运动中。站在画前,那被线条勾勒的动感和韵律感跃然纸上,扑面而来。他运酿着“幻动系列”。
《幻动019》108cm x 80cm 布面油画 2020
《幻动020》160cm x 120cm 布面油画 2019
不满于架上绘画,胡赤骏还用翻模的方式在湖庐一口气创作了10匹马的雕塑,并将其中的两件作品放进了湖中。丰水期时,马被湖水覆盖;每到枯水期,马就会一点一点地露出水面。随兴而起创作的艺术作品,最终却成为了季节、气象、时间、水位观测的参照物。这一景观引起了很多人的好奇,有人特意潜水去观看,还有人专门记录马背露出水面的高度的时间变化。
作为水位观测的公马雕塑
名字中带有“骏”,又对马钟情,胡赤骏半开玩笑地说,怀疑祖上是游牧民族。所以他一直不安分,停不下脚步,他也不打算停下脚步。
【对话】湖庐的无限可能
雅昌艺术网:在建造湖庐的过程中,给您留下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胡赤骏:湖庐不是设计,上天已经设计好了,我只是去发现和做选择。我试图读懂自然规律,做出了最优选择:留什么,怎么留,然后让人可以在这里生活下来。在湖庐的建设中,我深深感受到一点:当我们人为地根据某种现成的概念去做过多的规划设计,就会容易产生“理性”的傲慢,生活反而会变得过于单一雷同,如果能接受自然的多样化,设计会变得有趣,在此空间里的生活也可能会变得更加生机盎然。
雅昌艺术网:您希望湖庐会带来哪些影响?
胡赤骏:在此之前,我其实没有想太多。但是后来我发现,人也可以沿着自然规律生长。当人在那里待着,湖庐就能激发他的想像。它能起到一种疗愈的作用,帮助一些内向的学生学会表达。这些都是可以被印证的,已经有好几个案例。
湖庐生存绘本
雅昌艺术网:作为油画系出身的艺术家,也是广美油画系老师,您似乎将更多精力放在了实验性的社会实践中。您希望通过您的艺术实践给学生传达什么样的艺术理念?
胡赤骏:社会实践部分的工作最让我感觉兴奋。让我感觉幸运的是,我是一个老师,可以从学生的身上去印证一些东西。我不会强迫每一个学生,如果正好有学生很愿意去往这方向走,我就可以去观察他们。
雅昌艺术网:您唯一没有提到的就是您作为艺术家的身份。
胡赤骏:刻意去强调艺术家身份,就有一种被架空的感觉。做艺术应该更纯粹一些,当艺术家变成为一种职业,这似乎就有被资本绑架的可能,艺术家最好能独立些,这样创作的动机更单纯。当然我也很羡慕能一门心思进行创作的艺术家,但我还是喜欢自己的身份复杂些,这代表着我兴趣广泛。
我对好多事情怀有好奇心。我也不知道如何概括自己,后面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雅昌艺术网:对于湖庐和您以后的创作,您有何打算?
胡赤骏:我不喜欢给自己做规划。重要的是先把事情做出来,再将作品做出来,慢慢成型之后会往一个方向靠拢。将来可能会出一本书将自己的经历呈现,那会很有趣。
用湖庐当地植物构思作品,将植物形状喷在马的雕塑上
雅昌艺术网:湖庐对您来说有何意义?它会是您最大的一件作品吗?
胡赤骏:从一开始真没把它当作品想,但是现在基本上可以这么说:湖庐是一个多维度的,它也在生长,你得不停地去发现它。湖庐的故事传播开了之后,有很多人特意跑来观看湖里的两匹马,还有人观察每一天湖水与马的互动。跟潮汐与月亮有关不同,湖水是受春耕、夏种的影响,体现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所以,很多想法都是因为你的认知的高度不同而产生的,需要靠自己去发现。很难把它说得很具体,也很难预见它最终会成为什么样,可以肯定的是,它会成为一个故事,有很多人来过、经历过,会留下一些传说。湖庐具有无限可能。
批评家皮道坚(中)到访湖庐,胡赤骏为其介绍艺术方案
雅昌艺术网:在您看来,这个故事对艺术会有何启发?
胡赤骏:故事都是生活出来的,不能急功近利,我们需要真实的生活。如果为了艺术而艺术,不仅从作品中看到的东西会很有限,艺术的创造力也会枯竭。艺术应该是一个不断发酵的过程。
胡赤骏正在修复因为暴雨而导致的塌方
雅昌艺术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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