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昌专稿&视频 | 黄渊青：要有冒险精神 画面才会循环生长

其实在黄渊青这里，井上有一是其敬仰的艺术家之一。关根伸夫更曾是其工作室邻居，两人偶尔一起喝茶畅谈。因此，当本次展览策展人梁勤发出邀请时，黄渊青觉得“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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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上海具有代表性的抽象艺术家，黄渊青的独特艺术世界，是由轻松洒脱的线条，鲜丽明快的色彩和富有韵律感的空间共同构成的，这个世界的形成，自于对其对中国特有方块汉字的研究。

——李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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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工出身的黄渊青，自幼研习书法。与工程师相比，艺术能带给他不一样的激动和振奋。于是，大学毕业后，黄渊青决定继续攻读艺术系，学习油画。

在创作初期，黄渊青经过一系列写实与象征风格的作品后，很快转身探索抽象语言。自1990年第一幅抽象画开始，黄渊青始终坚定抽象绘画方向至今。

起初他在宣纸上以混合材料作画，尝试将书法经验与绘画语言相融合，用线条构建抽象符号。2010年，黄渊青在书写与绘画间转换的得心应手，符号逐渐消失，线条更加自由丰富。

2020年前后，黄渊青又开始使用一些较为明确的抽象符号的排列组合，如圆形、心形、三角形和圆锥......然而这次宝龙艺术中心呈现的新作里，符号再度消失。

黄渊青说，“符号是形和线在空间里的一种理解。绘画就像生命一样，遇到的事不同，长着长着就不一样了，它是自然生长的过程。”

黄渊青创作时并不会过多考虑何为书法，因为书法是他的日常，已变成了自身某种基因和细胞。书法和绘画对他来说是一回事情，区别在于：一个有色彩，一个没色彩。

黄渊青的作品看似简单，其实创作历程很慢，之所以“慢”，源自于“不满意”。“画画的过程有时很难过，有时很纠结，有时很开心又不开心了，这已经变成正常的事。画这张没有办法后，便让它放在旁边，我相信过两个月不行，两年以后它会好的。”黄渊青说道。

而平时，黄渊青去画室与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作息一样。进入画室，面对作品没有头绪时，他甚至会抽上7根烟来平静思考，直至能进入创作。

Q&A

雅昌艺术网：展览叫“无形之形”，您如何理解这一主题？

黄渊青：从中国书法来讲，它是有形的，语言很难表达，但实际上，所谓好的地方就是你看不见的无形。抽象绘画也是如此，没有具体的形象，但它有某一种东西在那里。

雅昌艺术网：在作品中，您更倾向于是对书法结构的解读，还是偏向对线条的表达？

黄渊青：书法是我绘画最重要的根源，我画画是很直接的写，不是描绘。

书法语言包含了节奏、韵律、形态，感性、理性、自由和约束。书法训练之初，要求约束、遵守法度，一般意义上是写一个好看的字，但最终目标是能够获得自由。当书法真正获得自由时，不会在乎对错，因为都不存在，但同时也在约束自己。

而我从书法到绘画，是因为觉得书法的材质和表现限制了我，所以我要改变。

画可以让我冒许多险，比如画画时觉得一笔错了，没有一种绘画自信就会害怕。但如果没有对错概念，就可以引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虽然画里没有汉字，但是书法的规律全部在其中，所以我的自由发挥也是“无形之形”。

雅昌艺术网：从您1990年创作抽象绘画开始，至今已30余年。您对“书画同源”的理解有没有发生变化？

黄渊青：“书画同源”是中国古代的概念，因为中国汉字源自象形文字。中国的器物和文字有关，西方的器物和身体有关，这是不太相同的一种形态来源，所以在中国可以说书画根源。

古代人和我们当代人有点儿不同，比如去看宋代人的画，会觉得安静，因为他们的时间概念和我们今天的完全不同，所以你已经无法模仿古人。我们能做的，是把过去有意思的某些传统放到今天来，它是今天的表达，今天的血液，今天的解释。

我的绘画实际上有点儿像音乐或作曲，不需要通过一种描绘、一个形态出现。画画时直接书写，不需要获得什么样的形象，所以在绘画里有许多不确定，还有许多冒险的地方，许多错误的地方，这都是书写带给我的。

我一直在实践书法，所以对我来说，不太考虑书画同源的问题，但作品也许是我对书画同源的新解释。

雅昌艺术网：绘画过程中有“错误的地方”，什么情况下它是错误的？您又用什么方式来面对它？

黄渊青：我的绘画没有预设一个形态，最后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因此错误是经常发生的。但我会跟着绘画走，当走不动时，就把它放在旁边，可能放两三个月，甚至两年也有的。

所谓“错误的地方”，是碰到陌生、不在经验范围内，或这一笔从常理上来说是不对的地方。 一旦有错误，就必须找新的办法对付它，所以才有语言的转换发展，就是因为错误引起的。

有时候莽撞一下，你觉得不对了就要应对它。也不一定会成功，但它能带来新的经验，所以我的绘画过程是不断挣脱过去的经验，以此获得新的体会。不然就变成不断重复，虽然重复很重要，但是感觉和好奇能让这种重复赋有新的意义。

从现在的角度来说，我的绘画没有对错。绘画不是那么精确的，但是它有一种内在感觉逻辑，通过“关系”来调整线条和线条，线条和面、色彩之间的互相关系。

我的目标就是要把一个作品做到能与观众，通过视觉感情交流产生共鸣的深程。

雅昌艺术网：您作品中，中国水墨常用的“宣纸”和西方油画常用的“画布”是同时进行的创作媒介，在不断创作中两者媒介是否有融合？

黄渊青：我写书法，对墨、纸和水的关系很了解，不同材质就是不一样的文化，两者带给我的经验是不一样的。通过学习、读书、看电影、听音乐等其他加在一起，经验越繁杂，越可以补充和深入体会所用的材质。

我从宣纸到布上再回到宣纸，经验就是这样一点点叠加的。后来肯定有许多融合，会获得过去不太一样的体会。

雅昌艺术网：您作品中的颜色有绚烂的一面，这次也有纯黑的作品。您作品中，颜色如何发生变化的？

黄渊青：有时候颜色比较难讲清楚，就像“遇到的错误”。绘画是研究探索的过程，我开始的作品是银白色偏多，而且比较简单，靠近于极简主义。然而绘画会自己生长，长到一定程度，就要有颜色。有时候颜色是你本身需要，有时候是某种比较特别的东西引起的。

比方说，近几年创作的黑色绘画。我姐姐在美国得了癌症，她去世之前每天和我通电话，我发现这段时间的画是黑色的。我那个时候心情很低落，有许多悲伤，但我并不是为了哀悼什么。

黑色的绘画很美，但不是纯粹为了表达悲伤，是情绪影响我走到那个颜色去了。

作品中同时出现许多比较对抗强烈的颜色，有可能也是受某种心理暗示的影响，但有时候是为了纯粹探讨一个颜色。

雅昌艺术网：您在创作时习惯听音乐，会不会影响您的情绪，进而创作发生变化？

黄渊青：创作时听音乐的习惯，大概有十几年了，我也有一些音乐朋友。

从我的角度来说，音乐、书法、绘画实际上是一回事，因为书法本身就是单旋律，而画中的旋律比较复合。

太猛烈的音乐会影响我的情绪，因此我听欧洲古典音乐比较多，最多的是巴赫，韵律内涵又深厚。我对巴赫已经很熟悉，当音乐从耳朵里进去，其实是一种“营养”的输入。

另外音乐和绘画是一样的，我举个例子：我的色彩很多是向音乐学习的，不是从画面上学习的。音乐讲究复调和声，和声就是色彩。

从我的角度来说，颜色是不存在的，两个颜色在一起时就有了和声，如果没有产生和声，是因为它们并不协调。当越来越多颜色逐渐加入，和声对，色彩就对。除了对之外，还要有意外，这是我另外的要求。

绘画也是一样，我希望创作了很长时间的画，看上去像刚刚画的，还是那么新鲜，有一点鲁莽、有一点生，但又和谐共处。

黄渊青  2021-11 110×130cm 布面丙烯油彩 2021

雅昌艺术网：您作品中线条的自由变化，在创作时如何决定它的走向？

黄渊青：每一条线都不一样，因为画面本身需要的线条不一样。

小尺幅新作中，线条和画面之间互相贯穿。有时候线条出发不是我出发，是画稿说，我需要这样的一个线条。

我知道颜色大概是这样，但线条是有意无意之间，要看一段时间才知道它是否对错，不对的话就要改动。有一点冒险，但习惯后就觉得这很正常，大不了重新来过。

雅昌艺术网：您之前一直提到创作一定要保持一种好奇心，不要被束缚。你如何长期维持好奇心？

黄渊青：首先要敢犯错误，不敢犯错误就没有挑战，但也不是为了有意挑战。当挑战出现，就会去找应对它的办法，听音乐、看电影......的经验，都会给我某种驱动。

有时候我很想画一张画，但画出来根本不是我想要的，跟随画面在有和无之间，就出现了某个新东西，之后再去回应新东西的生长，是一个循环的过程。

一直在思考或实践问题，心和手都在朝这方向去，自然会一直保持好奇心。当好奇心没有时，就变成了重复的“心理状态”，心境、感觉、思想不能重复，不然就变成生产了。

当我没有好奇心了，我就不思考了。将我没有能力解决的作品放到旁边，让时间来解决、等待。也许某一天心境忽然发生变化，新添两三笔就会脱胎换骨，这个是绘画常给我的惊喜。

但是有时惊喜过了，第二天一看那么差，很痛苦。

雅昌艺术网：好的，谢谢您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