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昌专稿 | “潮”人胡寿荣

戴着鸭舌帽，穿着修身牛仔裤和皮衣外套，62岁的胡寿荣很“潮”。

他的“潮”，不仅在生活，更在艺术。

成长于世纪之交的胡寿荣拥有今时难得之博大艺术风貌和勇于自我更新之反思意识，这是后辈得以不断回返根源的重要典范。从他身上，可直观目睹时代文化最精彩的碰撞。

勇于破界的他擅撷各方利好为己所用，从未拘于方寸，而是最积极捕捉生活所有细节，同时反哺画面，故其作得以活力扑面，这非简单用色好看或用笔生动，而是整体气质锤炼之果。更重要的，是其始终以东方审美为基，在唯美表象下恣意发挥与生俱来的野性和激情，又辅以坚韧之佐，终成独具时代气质的国脉美质。

彩墨交融新意蕴，咫尺方寸大世界。他的画里，藏着艺者对自然的深度敏感和沉于覃思的致知格物。生机璀璨的时代特征和东方智慧的艺术表达有机相融，自然生命的嬗变成为艺术家寄托诚心的修为内涵，并以独特的笔墨体系凝成意味悠长。

其画之灵动，不仅在皮相，更在势相。观其作，源于自然的繁茂生命感时时跃动，势象飞光，活态延绵，总能撩起观者关乎自身的想象。更神奇的是，其虽绘制着当下，画面却总能隐透出宛如《诗经》般草木俱灵之生态。因此，他的作品自有某种扑面袭来的浩然气。某种根植生命的谛念在画中还原成鲜活气息，聚起东方绘画最感人的力量。如此，六十余年生命修行于一瞬凝于笔梢，自我情感与性灵化为个性能量，促使某种生命感破壳爆发，诗与远方重新聚拢，化炼西韵而成东方精神。

他很早就开眼看世界，亦很早被世界看见。

1959年生于贵州的胡寿荣触艺甚早，亦年少成名，1979年始就有作品先后入选全国型的大展，为后期入选青年美展和七届、八届、九届、十届全国美展等奠定重要基础。

1986年，一位年轻的德国艺术史家来到北京，偶遇一位年轻的中国艺术家，就此开启全国范围杰出青年艺术家的作品收藏之旅，不仅建立令人敬佩的私家收藏，后续更凭借开拓眼光多次举办相关的中国当代艺术展，胡寿荣早期“实验艺术”系列就包含其中，被欧洲艺术机构评价为90年代中国当代艺术开拓时期最具代表性的22位艺术家之一。欧洲收藏机构称其薄颜料层组成的纸本抽象画为不定形艺术（ArtInformel）是杰出的、超越平常所见的主流中国艺术，是“奇珍异宝”，后续之墨彩系列作品则被评为“来自东方的浪漫色彩”。

1987年，他于中国美术学院毕业后留校任教（现为中国画系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1988年，其作《清清小河》参选由纽约市艺术基金和美华艺术协会支持举办的纽约中国艺术节美术作品展。第二年，德国专家学者在中国美术学院参观时被他的作品深深吸引，遂邀其赴德参加“科隆现代绘画艺术展”。1989年，他在德国柏林举办了个人当代水墨艺术画展。为欢迎他，美术馆特将装潢成中式风格，首展21幅作品被全部收藏。德国艺术家协会还为胡寿荣颁发了“HU SHOURONG 1989 berlin”柏林熊奖章。之后，他多次受德国汉堡文化部与欧洲美术机构指名邀约赴欧交流，也数次前往美国、日本、新加坡、澳大利亚等国及香港、台湾地区举办个展和参加艺术活动。

胡寿荣与德国著名艺术史论家哈约•史奇夫对话

实践出色，理论亦精彩。胡寿荣思虑不断，已发表多种论文及专著、画集，代表作有《理智与直觉》《互通有无》《抽象思维和水墨特性》《现实与理想》《真我、真情、真绘画》《国画技法教程》《胡寿荣画集》等十余种。

他的人和画，都是情与势。

近期，胡寿荣最新个展“墨彩巴洛克”亮相杭州禹廷艺术馆，系列新作绚烂夺目，笔触自由不羁，线条翩翩起舞，宛若宝石般璀璨，又似银河般闪耀。无论是深邃之蓝的渊薮，亦或翡翠之绿的翕然，均含林凤眠之韵，而某些细节的处理则更显时尚与当代。

这种表现技巧之于绘画，犹如音乐之于话语。故中国文联副主席冯远说胡寿荣“上承下启、东西兼揉”；知名史论家王伯敏认为“胡寿荣是有为的画家，有开拓精神，并为他的布依族赢得了荣誉，也为我们跨世纪的绘画艺术孜孜不倦的上下的求索。”

沉潜入更深层次的自我极致，是艺术家走向成熟的必然之路。

注：以下内容源自和胡老的交流。先生十分健谈，热情且理性，既深深热爱民族文化，也向往世间一切美好，这份“生命力”让人动容。下文为便于阅读，特隐去问题，择要点呈现。

胡寿荣：开放的中国绘画

1989年，我受邀去国外办展，当时一句外语都不会，于是拼命听广播学习，一两个月后已基本实现用英语交流。到德国后，我每个博物馆都看，视觉刺激很大，就一直想：中国画能不能跟西画的色彩、构图结合起来？但也发现：写意精神不是只有中国才有，我们需要告诉大家这个世界有差异，中国人的绘画是开放的。

昨天，我看了卡塔尔世界杯抽签仪式，现代又简洁。文化一定是持续向前发展的，如果我们再不进步，可能会是一个民族的悲哀。同理，艺术家不能一辈子停留在一个框架里，这样文化会萎缩。

很多人觉得中国画的可能性已被挖掘殆尽。那么，究竟有没有新的可能性？至少我一直在努力，不断通过成功与失败的实践去探索可能性边界。中国画是多元的，不只有一种模式，纸张也是有生命力的，还有很多可能等着我去寻觅，所以我对彩墨有信心。

因为时代和环境的差异，现在的我们永远达不到八大山人的成就，也没法成为第二个董其昌，但我希望艺术工作者能回到忘乎所以的艺术境界，而不只是满足小情小调。面对极速迭代的现实，我们更需反思。真正有志之士须有思索的压迫感。

对于“笔墨”，我和王伯敏先生有共识：它就是一种表现手法。西画没有笔墨，但有画笔，有刮刀，它们都是工具。教学中我们需要经常告诉学生笔墨的模式和程序，但并不意味着美院所有笔墨好的人都是艺术家。笔墨不等于艺术，我们不能把它神化。而是需要客观评价，它是我们民族特殊的绘画塑造技法，但不是说掌握了笔墨就是艺术家，二者不能画上等号。

绘画首先是用眼睛感受，所以视觉吸引力非常重要。但时代艺术的出现自然会形成挑战，以此推动历史向前，表现主义第一次在柏林展览时也不受欢迎，艺术本身就在持续变革。

多数情况下，艺术家的创作是不自觉的，但所有探索都是时代的结果，都有根，也一定有未来。现在重新梳理我的绘画，不能完全说是国画或西画，但肯定是这个时代中国人画的中国画。中央美术学院王华详教授曾经说过，它不像粉画，不像西画，也不像国画，但就是中国人的画。

胡寿荣 水墨人体 宣纸纸本 84x48.5cm  1985

文化自信的前提是首先明确自己的时代定位，要画这个时代最有价值的元素。我在这个时代里做出了自己的努力和尝试。经典文化是人类共享的，只有真正懂得，才会彼此尊重，由此我从未停止学习。艺术道路本应多样，作品只是一个阶段性结果，创作过程更有价值。而且生活本身就是艺术，我希望自己每个毛孔都能吸收来自生活的所有细节和养分，过滤后再通过下笔和瞬间情绪呈现出来。

我画画的时间很长，一张画可能会画十几天，这些时间都花在细节的塑造上，每个小机理都是琢磨生发后长期总结的结果。但下笔要举重若轻，不能面面俱到。

纸本其实不好画，要精准掌握干湿的时间，再加上颜色的微妙变化，整个过程很复杂。但世界艺术史上，纸本艺术具有独特的东方趣味，我一定要掌握它。

胡寿荣 江河水-抽象水墨系列作品 纸本水墨  200x300cm 1994

在我看来，画画不一定就是埋起头来画，把树画好，把山画好。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社会一定会向前发展。以体育为例，早期我们没有进入奥运，对奥运体系的概念是模糊的。2008年后我们自己举办了奥运会，对它的理解就完全不同了。所以，最终还是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道路。

我经常会跟学生强调：你们不要跟我画的一样，要去探索自己的路。

每个人都有特点，你要做的就是努力去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