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日去看了赖声川的《宝岛一村》,这是一部讲述在1949年后,大陆人民意外渡海来到台湾和台湾人民共同生活在一个“眷村”的作品。演员们精湛的演技和地道的方言令人惊叹,使人误以为自己也是眷村的一员而非观众。感受三代人的悲欢离合,自然也少不道具组对于场景的专业布置以及对演员们的服装的精心刻画,这使他们在讲述故事的同时也讲述了各地的风情习惯。
那里有着为身为京城过来而骄傲的北京人,也有着性情憨厚老实的山东人,还有一个儒雅的上海人,他总是穿着干净整洁的服装,梳着利落沉稳的背头,穿着铮亮的皮鞋,无论何时何地,都手持一把君子扇,显得格外从容和洒脱。
朋友说:这就是老克勒。
李守白-海派重彩《海上之舞》2013年
老克勒好像是上海特有的,有人说它是“old clerk”,指的是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老上海的白领阶级。但是现在人们更倾向于称它为“class”,讲作“格调”,在上海更多会用“腔调”一词,这和西方文化中的绅士态度贴合,所以“老克勒”也可以称为“老绅士”也属实恰当。
弄堂里的老克勒
很多不了解老克勒的人会以为京城的老炮儿和它是同义词,其实不然,老炮儿和老克勒是截然相反的类别。虽然都是民间百姓的调侃戏谑,但是克勒有夸奖的滋味,而老炮多指整天混迹市井的小混混。
真正的老克勒出身殷实,温文尔雅。他们既不会很功利,也比较怀旧,他们讲究生活的品质和情调,又有着超脱世俗的潇洒。他们在追求腔调优雅的同时,又有着对于困苦超越常人的耐性。常人眼里不可逾越的艰难困苦,在他们那里永远只有四个字:“掰有啥啦。”这或许和他们的历史经历挂钩。只是需要注意的是,老克勒是旁人对于这类人的称呼,他们自己并不会这也叫自己。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他们认为做人讲究礼仪,注重生活,讲腔调,有情调是一种理应如此的存在,而非刻意为之。
老上海街头的克勒们
老克勒本来不应该讲老,先是克勒。克勒是个形容词,意味着好。以前的老上海人打招呼的时候便常常用克勒,譬如:“侬今朝迭双皮鞋蛮克勒个嘛”。
而老呢,在中国话则多少有圈重点的意思,诸如“老好了,老重了”皆是如此。所以对于老克勒中的老,并不一定特指年龄大,也可以是“很有腔调”的意思。而对于一些年纪很小,但是打扮也同样时髦的年轻人或者小孩儿,则只能称为“小克勒”而非“老克勒”。这大概是因为腔调在讲究打扮的同时,也在讲究一份心性,而心性则需要沉淀。
百乐门跳舞的老克勒们
所以我们看到的老克勒其实是有故事的一群人,翻阅历史也确实如此。早在1960年代末1970年代初,上海有一场翻天覆地的运动。最早一批老克勒们在这场运动之中被赶到芸芸众生面前参加劳动,接受惩罚,游街。
他们在屈辱里沉浮,但是依然未能忘记就算每天被打得浑身血迹斑斑回来,也坚持洗澡洗衣裳刮胡子,第二天换一套清爽衣裳再去面对批斗。在喘息之余不忘先洗净茶具,再冲一杯茶。然后翻几页书,写几行字。就算金丝边眼镜被摔断了脚,也会拿橡皮膏粘住,将镜片反复擦拭干净。
他们的讲究就像夏日的薄冰,在糟糕的年代盛开美妙的花。
木心在美国
而老克勒也并非都是有钱人。之前我们说过克勒是受过良好教育物质条件良好的一群人,可随着时代的发展,克勒已经不再单一指某一个人,而是一种生活态度。谁有了这般在烈火之中依然保持优雅的态度,谁便是老克勒。
木心就是如此,五十六岁的他到纽约,一贫如洗。但不论上班劳作多么辛苦,下班他总会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他自己裁剪制作衬衫、大衣,把直筒裤缝成马裤,钉上扣子,来搭配马丁靴。他以身践行着一个原则--你可以没有傲人的身高,但你不可以邋遢。你可以没有华丽的正装,但你不能随便。
李守白-海派重彩《锦瑟韶华》2018年
而今,随着时间的流逝,老克勒也慢慢消失在了人群中。它就像魏晋名流或者满清遗老,代表着一个时代的光辉。之前上海有媒体采访一个老克勒,让他看参与评选老克勒的活动,他看了看打扮的五花八门参选的选手,便说:这哪里是老克勒,分明是老阿飞。显然真正的老克勒不是一身嘘头,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一种气质,一种海派腔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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