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秦汉文明
展期:2017/9/17-11/30
展厅:中国国家博物馆南7展厅
汉代是灯具发展的繁荣期,造型多元,制作精良。从国家博物馆“秦汉文明展”中陈列的六盏灯具上,可以窥探到整个汉代人的生活面貌及与外界交往的真实状况,可以说它们是当之无愧的小中见大的重要文物。
在秦朝废墟上创立的西汉王朝经过数十年休养生息,经济逐渐恢复,农业和手工业在文帝和景帝时得到了较大发展,其国力在武帝时期达到了全盛,汉朝成为当时最繁荣富强的国度之一。考古出土的大量文物内涵丰富、工艺精湛,反映了汉承秦制后在社会生活上取得的巨大成就。这一点也反映在灯具的制作与应用之中。
长信宫灯 宫斗与流转
展厅中最为引人瞩目的长信宫灯,被称为“中华第一灯”,1968年出土于河北满城汉墓。此灯设计精妙,由一跪地的年轻宫女执掌。宫女头部梳髻,戴着头巾,身着长衣,左手衣袖十分宽大,几乎垂到地面。整体线条流畅,如中国画中白描的表现手法。宫女的面容端庄清秀,目光专注,头略微向前倾斜,神情恭敬又显得全神贯注,低眉顺眼。俗话说“宫门深似海”,通过灯盏塑造了这样一位下层年轻宫女的形象,让今人有机会推想两千多年前汉代宫廷里的阶层状况。此灯由头部、身躯、右臂、灯座、灯盘、灯罩等部分组成。各部分可拆卸,灯盘可转动,灯罩可开合。这样的设计可以根据需要调节照射角度和亮度强弱,操作起来轻便快捷。外表优雅恬静的宫女,挺直长身,两膝着地,左手托住灯座,右臂上举,提着灯罩,宽大的袖管自然下垂与灯的顶部完美吻合,袖口成了灯罩。右臂形成烟道。使用时,烟尘会经过宫女右臂自然的引导进入宫女体内,附着于体腔,以保持室内清洁。操作与造型合为一体,达到了实用功能与外观华美的和谐统一。
据考证,此灯原为西汉阳信侯刘揭所有。刘揭在汉文帝时受封,景帝时被削爵。《史记》中记载,刘揭之子刘中意因参与“七国之乱”而遭到废黜,所受封地与家财收归国有,长信宫灯被送入皇太后窦漪的宫殿“长信宫”,从此成为宫廷用具。之后皇太后又将它赐给了同族亲戚窦绾,也就是中山靖王刘胜的妻子。窦绾死后,这盏灯作为陪葬品一同下葬。作为灯盏,此灯体积硕大,通体鎏金。器身共刻有铭文九处,共65字,分别记载了这盏灯的容量、重量,还有所属者。因灯上刻有“长信尚浴”字样,故出土后被命名为“长信宫灯”。一盏灯,不仅是精美的器物,它的流传还折射了中央与地方势力在权力上的激烈争夺。当这盏本属于诸侯王的灯具进入中央政权的皇宫时,代表着又一处地方权力收归国有,汉朝的中央集权又得到了加强。至西汉武帝时期,刘彻以“推恩令”进一步解决了诸侯割据问题,得以将自汉初开始的经济复苏与社会发展推向真正的高峰。
青铜鎏金羊灯 “吉羊”即“吉祥”
除了把人的造型用于灯盏的设计与制作,动物是汉代能工巧匠更为喜欢借用的造型元素。青铜鎏金羊灯于1957年出土于西安市郊区。羊身圆浑,神态安详呈静卧状,长角卷曲,昂首挺胸,目视前方。羊身通体鎏金,无纹样装饰。最巧妙的设计在于羊背部与器身分开铸造,并由颈部后面的关钮与器身相连。使用时,将羊臀部处的小提钮拽起,并向上翻卷,背部便成为羊头上托起的灯盘,添置油后,即可点灯之用。羊腹腔中空,但不是用来储水,而是用来储放油灯。若有未燃尽的油脂,可通过灯盘一侧流口倒流回羊的腹腔之中,羊背随即折回原位。这盏铜灯又成为一件精美别致的摆设。
古人选择动物作为造型元素,一定是看重其美好的寓意。据文献记载,在汉代,汉字中“羊”与“祥”相通,“吉祥”亦作“吉羊”。因此汉朝人把灯做成羊的形状,取其吉祥之意。从目前国内外一些博物馆收藏的汉代羊型灯盏可知,这种灯具类型在汉代已十分流行。将观赏与实用这两种功能巧妙地合二为一,体现了当时高超的工艺与审美情趣。
青铜鎏金鹿灯 北鹿何以南迁
动物自身的习性决定其生长环境,生活在同一环境的人,往往引用其形象,作为点缀日常生活的纹饰来源。然而,出土于江苏大云山汉墓的青铜鎏金鹿灯,却与地域物产特征极不相符。据考证,这座墓的主人为江都王刘非。此墓位于今天的盱眙县,隶属于淮安市。这个县名历史悠久,已有2230多年,是秦始皇统一中国实行郡县制的明证。
“盱”指张大眼睛,“眙”是直视,作为灯座的这只鹿,睁大眼睛、昂首、直视上方的造型恰恰与盱眙这个地名相契合。鹿口中衔一支灵芝造型的支架,S状弯曲,缓解了鹿颈板直造成的视觉张力。细观支架,上缀柿蒂纹花瓣与花苞。这种纹饰,应该起源于汉代,寓意吉祥。支架上顶灯盘,呈环状凹槽,里面可以放三支圆锥状的烛钎。如果细察其工艺,可以发现鹿角单独铸造,可以自由拆卸。如果考虑到出土的地点属于江南地区,引用鹿的形象作为陈设物品的造型元素,稍加思考,疑问陡升:鹿乃草原民族最为熟悉的动物,怎么会闯入江南人的生活圈落,成为喜闻乐见的室内用具造型元素呢?其实,只要了解一下汉代四通八达的官道与河运情况,不难推想出汉代社会商贸易往来于南北之间的频繁状况。把北方人常见的动物形象应用到南方人的器具之上,可见想象当时的南北文化交流具有极强的包容性。
彩绘多枝陶灯 照亮天堂
在汉代的丧葬文化中,“视死如视生”的观念最为突出,这一点也反映在灯盏的制作上。在当时的人看来,灯盏不仅用于人的日常生活,更可以为死者照亮通向天国的道路。彩绘多枝陶灯造型极尽繁复精巧之能事,能够保留到今天,实属不易。在其极为脆弱易损的状况下,经过工作人员的努力,在展览现场,终于将各个精致纤细的部件用塑料丝线一一固定住,观众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这盏特别的灯在汉代放入墓室中的原貌。它上下一共分成三层,最下面属于覆钵形底座,上面的两个喇叭承盘可以拆卸组合,中间以可手握的柄把相连,底座表面塑造了山峦、河流,其间分布虎、鬣狗、羊、猴、兔等各种动物和人物,承盘上有各种形状的灯枝及羽人。在汉代,鸟是引领人在死后升到天国的神物,灯柱象征通天柱,下面的灯座可能暗示昆仑山,这座山在汉代被视为通往仙山的必由之境。带有翅膀的人在玉龙的陪伴下,携带人的灵魂升入天界。
青铜凤灯 环保灯
如果说彩绘多枝灯作为冥器的象征作用大于实用功能的话,出土于广西的青铜凤灯强调的则是实用功能。这盏灯的外形是一只顾首回望的凤凰,羽毛刻画细密。凤足与凤尾形成了鼎立之势,有效地支撑成整个灯身。长长的扁形凤尾与扭转的凤头与脖颈构成曲线呼应,加强了器型的完整性。脖颈内部由两段套管衔接,可自由转动与拆卸。凤嘴做成灯罩,与颈部及腹腔相通,腹腔中空,可以贮水。若点燃灯盏,烟灰经过灯罩、颈管,最后进入腹腔,溶于水中,杜绝了污染空气的可能性。毫无疑问,这是一盏真正的环保灯。此灯出土于今天的广西地区,自秦代起,已被称为“百越”之地。汉代时,中央政府曾有意地大量移民于该地区,至今发掘出上万座汉墓,便是有力的证据。百越地区的文化成为汉文化很好的补充。
胡人灯 异域风情
灯盏的造型可以超越地域的界限,也可以超出民族的范畴。在展陈即将结束时出现的“胡人”灯往往令初次见到的观众莫名其妙。这盏灯造型极为奇特,一个赤裸的胡人头顶灯盘,如果不是联想到汉时期发达的“海上丝绸之路”,很难探究其成因。除了始自洛阳的“陆上丝绸之路”外,频繁的海上贸易往往被今人所忽略。这盏出土广西的粗糙灯具却隐含着诸多文化信息。虽然没有其他的文字材料佐证,我们仍可以大胆地推断,此灯的产生也许是因为广西本地人出海后目睹到的异国风物所留下的视觉印象过于深刻,也许是当地人从海外带回了这样的异国他乡之人,这位生前见过大世面的墓葬主人,认定自己曾经偶遇这个胡人是他生命中最值得纪念的一件事情,于是便做成了灯盏造型,并叮嘱家人放入墓中。
六盏灯,折射出汉代历史上的种种变革所产生的影响,把当时的政治、经济、文化及社会中发生的真实情况记录下来,熔铸到灯的造型之中,它隐含了重大事件的密码,也寄托了人们的思考与向往。整个汉代的文化软实力,通过这些精美的照明用具,融入生活,散播于四方,体现了大汉文化借鉴、交流、包容的能力。正如黑夜之中的灯盏,不仅照亮了持灯人脚下的那一块土地,也预示着探索未知世界的无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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