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是艺术的一种类型,也是艺术随着科技发展而延伸出的一种新媒介。作为一种媒介,它超越了文学在文字上的绝对性和解读的束缚,也超越了绘画等艺术类型在表现意义上的模糊性。因此,很多艺术家都尝试过以电影进行创作。从超现实主义大师萨尔瓦多·达利,到著名当代摄影师辛迪·舍曼,都创作过独具个人风格的电影作品。如今,还有一些当代艺术家,把电影的形式和电影的材料融入了自己的作品中,做成了与众不同的影像,甚至做成雕塑,做成装置,做成自己的宣言。美国当代艺术家克里斯蒂安·麦克雷(Christian Marclay)就是其中之一。
克里斯蒂安·麦克雷
麦克雷是一位视觉艺术家和声音艺术家。他曾使用留声机和转盘作为乐器来创建声音拼贴,常被艺术界评价为“不可思议的发明家”。同时,麦克雷还对电影中的时间和声音画面的叙事方式十分感兴趣。
2010年,麦克雷完成了一个在人类艺术史上都堪称“浩瀚”的作品——一部名为《时钟》(The Clock)的电影。在2011年的威尼斯艺术双年展上,作为代表美国的艺术家,麦克雷获得了最佳艺术家奖,而《时钟》更是获得了金狮奖。
《时钟》是一个典型的时基媒体艺术(Time-based Media Art)作品,它既可以被视为一个当代艺术的新媒体作品,也可以被视作一部纯粹的电影。它有故事内容,也符合叙事的各种框架。在美术馆展出时,它采用了装置艺术的表现形式,把电影以数码投影的形式播放给观众看。
克里斯蒂安·麦克雷,《时钟》,2010
这部作品从构思到完成,花费了5年时间。2005年,麦克雷在制作其视频作品《电影剧本》(Screenplay)时,和Eyebeam艺术和技术中心的人员有所联系,并接触到了许多描述时钟的电影画面。当时,麦克雷就开始思考,能否在电影史料中,找到一天中每一分钟的电影片段。他把这个构思秘密地藏在了心里好几年,担心别人偷了他的想法。直到2007年,麦克雷搬到了伦敦,终于向著名的白立方画廊提出了他的构想。
克里斯蒂安·麦克雷,《电影剧本》,2005
麦克雷的构思得到了赏识,他得到了超过10万美元的预算,白立方画廊还帮他组建了一个六人观影小组,专门观看各种电影,复制各种与时钟或时间有关的电影片段,并使用谷歌电子表格来记录和搜索剪辑好的影片内容。随着时间的场景数不断增加,麦克雷开始编辑和制作。
一方面,麦克雷需要让《时钟》的场景过渡显得自然,另一方面,他也在编辑电影的声音效果,使得连接处顺滑,而不像是来自不同的电影碎片。同时,麦克雷希望这些时间的片段可以整齐地讲出一个故事。对于画面与情节的要求,麦克雷还对他的助理们说:“我想展示平淡而又有趣的视觉场景。”
在电影的声音效果上,麦克雷发挥了自己的专长,他聘请了几位专业的声音设计师,为一些特定的场景转换和片段进行了声音制作。他们不仅为一些场景创造了全新的音频,更是在不同镜头的剪辑和出入之间加入了艺术化的处理,使它们变得不再是简单的过渡,而是颇有用意的设计。终于,在6个月后,麦克雷向白立方画廊展示了几个略有成绩的样品,证明这个看似疯狂的计划可以被完成。此后,他花了整整3年的时间进行场景编辑,《时钟》最终出现了几个不同的主题与主线,且每一段都有悠然自如的叙事。
《时钟》这件作品最让人震撼的,莫过于电影里每个特写镜头中时钟或者钟表所显示的时间,都和一天中的实际时间完全吻合。也就是说,如果你从凌晨开始,在家里电视上播放这个电影,它便可以替代你的时钟,这个电影里显示的是几点几分,真实的世界里就是几点几分。这是一个整整长达24个小时的电影。
克里斯蒂安·麦克雷,《时钟》,2010
电影开始于一个午夜。电影里,有人出门,去酒吧喝酒;有人在床上和伴侣缠绵;还有人被一通电话吵醒,颇感生气。随着夜色渐浓,人们慢慢地睡着了,于是,当画面显示凌晨3点时,电影里出现了一些人的沉睡的姿态。早上7点,人们纷纷起床,梳洗打扮。之后他们独自或者结伴去吃早饭、聊天、看报。中午12点,街上突然响起一声巨响,远处有个爆炸,然后一场连贯的动作场面充斥了电影的画面。到了下午,人们陆续回家、吃晚餐。晚上,人们开始出门,管弦乐团和高级剧院开始演出。而随着新的午夜逐步到来,电影里的角色开始变得更加戏剧化,甚至有点疯狂,不断地相互发脾气。声音上,各种尖叫着的小提琴从多个画面中剪辑并连在一起。最后,这场24小时的电影又结束在午夜,作为《时钟》里常出现的主角,伦敦的大本钟,终于在这最后一刻爆炸成了《V字仇杀队》里的经典画面。
克里斯蒂安·麦克雷,《时钟》,2010
可以想象,剪辑、制作、编排完成《时钟》这样一部电影,是个工程浩大到夸张的过程。在画廊展出时,麦克雷还聘请了一位教授,为《时钟》创建了一个播放独立音频和视频轨道的电脑程序,使得电影始终与当前的时间同步。即使当画廊关闭时,这个程序也在继续运行,以保持《时钟》永远与真实的时间同步。
由于《时钟》的影片长度是24个小时,所以对任何一个有正常生活的普通观众来说,在展览里把这件作品看完,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因此,这种不可能完成的观影体验就造成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来来往往的各色观众,在任何时间走进放映厅,电影里画面描述的时间都和其所处的真实时间一样;人们走出画廊,还可以接着作品里的时间去过画廊之外的日子。麦克雷的电影本身就是一个时钟,它模糊了展厅内和展厅外的时间和界限。
电影本身就是打破现实时间的一种解脱方式。观众已经习惯了根据画面中的文字,或者是图像给出的信息来改变我们对时间的感知。然而,在麦克雷的《时钟》里,银幕中的时间与观众正在经历的现实的时间是重叠的。电影里虽然是另一个世界,但是它的那种真实而缓慢的时间感,又让人时时刻刻回想到自己经历的生活。与一般电影剪辑制造的强烈冲突不一样,《时钟》的情绪是生活化的,这一点反而让观影的人们感到焦虑,甚至是无聊。因此,麦克雷用《时钟》提供了一种与传统好莱坞工业制造的电影体验相反的时间主义,我们可以把《时钟》视为一种时间的纪念品,看《时钟》并不是为了逃避人生,而是考虑到自我。所以,人们正在观看的这部电影,其实没有剧情,也没有故事,唯一表现的内容和主角就是时间。
克里斯蒂安·麦克雷,《时钟》,2010
最初,麦克雷把《时钟》设定为一个公共艺术作品。然而,照明和声音上的种种困难使得在露天播放此片变得不切实际。于是,麦克雷为展览厅的展示提出了严格的规定:他希望将影像投影到6.4米×3.7米的屏幕上,并在带有白色宜家沙发的房间中放映。这种严格要求的展览环境,还成为了艺术家与展览方出现矛盾的缘由。但无论如何,《时钟》都是电影史和艺术史中独一无二的创作。它被艺术批评家描述为“上瘾”和“迷人”,具有“歇斯底里的无情,和反叙事的动力”。不少博物馆为了展览这部作品,不得不同意在展览期间的某一时刻,开启博物馆24小时运营机制,为的就是完整地展示这件作品。
观众更是用“见过的最伟大的电影”来描述它。2010年10月15日,《时钟》在伦敦市中心的白立方画廊首映,吸引了数十万名游客。这些人不仅有艺术爱好者,更是超越了艺术圈,产生了现象级的热捧。后来,《时钟》在宝拉库珀画廊、林肯表演艺术中心和纽约的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展出中,都在民众和社交媒体上掀起浪潮,人们为了进到《时钟》的展厅,不惜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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