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位女性水墨艺术家,黄丹的作品总是呈现出凝重与典朴的别样质感。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的她,有着学院派的严谨,她惯于在简洁的造型上施以单纯的色调,凸显强烈的水墨意味,而对于厚重的追求也成为其绘画上的标志性风格。早期的女性主义题材和近期的风景静物题材都在这种外在美感的表达之下,有一种欲言又止的情愫、一种悠远的哀愁与希望的力量,画面整体给人临渊般的深沉。题材的区分很明显不再是表明她探索之路的分界线,对深而厚的规律的寻找才是她贯穿始终的不变。
艺术家黄丹
而与黄丹艺术特性鲜明形成强烈反差的是她的低调。今年,黄丹将携最新作品参加上海的art021,雅昌艺术网得以与她对话,还原一位“低调”艺术家的探索之路。
雅昌艺术网:我们了解到您的家学很深厚,父亲是著名的艺术家,您觉得在从小的教育当中什么事让您觉得印象最深的地方?
黄丹:我的父亲不教我画画,他教我尊重。他让我惊讶地从我是一个几岁孩子的时候就开始尊重我,尊重我的喜好,尊重我的选择,甚至尊重我的饮食。在我和哥哥刚上小学的时候,奶奶去跟父亲告状说我们挑食,父亲慎重地跟她说:“吃是一个人最自由的事。”这句在他那风清云淡的话我牢牢记了三十年。他不是有意识地去尊重某一个孩子,这只是他的习惯和全部认知,他不知道作为一个父亲他其实有傲慢和轻视的权力(正如许多家长做的那样),对于这些他天真地毫不知情。同时他不教我勇敢,他只教我骄傲,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骄傲的人,骄傲到不去计较别人的不好。我小时候问他:“出风头是件好事吗?”他想都不想就说:“当然是,如果你有真的本事,怎么藏得住?”他不告诫我这些或者那些,他只做他自己,我看到了,于是我也想做我自己。有他是我的幸运,于是我也想努力地成为他的幸运。
《垂缀》 97*180cm 2015 宣纸设色
雅昌艺术网:您能和我们分享一下您学画的经历吗?
黄丹:四五岁的时候因为家里的便利条件,在父亲出差的时候我就会用画桌上的墨和颜料试着把一张宣纸的边角料涂满,父亲回来看到总是高兴地把我的“画”贴在墙上,这种鼓励让我盼着他再出差我再画然后再被奖励。但到了该上学的年龄我就正常的上学学习文化,几乎没有再摸过画笔。高三上到一半的时候我和他心照不宣地觉得我们该开始认真思考和选择,然后开始备考中央美院,就这样,进入美院学习,到今天。
《列席》 97*180cm 2016 宣纸设色
雅昌艺术网:水墨发展是离不开这种传统文化学的支撑,传统文化在水墨画家作品当中也会有所反映,能不能也从您自己身上来分享一下?
黄丹:并不光是传统文化,而是文化,文化对一个人的影响是最大的,这种文化不分传统文化或是新潮文化,文化里面包含很多,甚至包含最多的是常识,所以如果没有这些东西的话,我觉得才叫缺失,不光是缺失传统那一大块。除了文化之外,还有就是尊重,尊重规律,这个实际上是文化的一个重大内容。文化是总结出来的规律,我们看到这些规律,呼吸这些规律直至吸收。难道不是应该体内含着这些营养,并站在这些规律搭建的脚手架上再看向自己,不停地看向自己。不是把传统或者文化听着很利害的字眼像小道消息一样挂在嘴上,或者像新买的首饰一样戴在手腕上生怕没被注意到。常识和知识或者说文化是多么重要,重要到不用提及。
《竖松》 97*180cm 2017
雅昌艺术网:您生活工作在北京,我们希望能了解您的工作室还有您平常的工作情况?
黄丹:我没有工作室,从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过工作室。我会在住的地方找一个大于画面的地面,铺上毡子就在地上画,毡子收起来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家在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画画。这是一个自我选择的结果,原因是我带着孩子在上学,小学旁边没有适合当工作室的房子,我只希望她醒过来五分钟就能走到学校,我也希望她放学就能够看到我,所以没有办法在很远的地方找一个标准意义上的工作室。稍显麻烦的是有时候画比较大,地面也不够,我就会把画卷起来,画一半、看一半,然后画完一半再画另外一半。我很羡慕有宽敞明亮工作室的艺术家们,但也没觉得自己条件艰苦。我坚定于自己的选择,觉得这样很“够”。因为我控制或者说压制除了悲观之外的一切。
地上的画
《如云》 97*180cm 2017
雅昌艺术网:您刚刚提到悲观这一块,您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黄丹:悲观是客观的,它不是我个人的情绪并任由其泛滥,更不是哀怨。这是我的认知,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一切易逝,一切会破碎,一切渺小。自然界在规律的永恒之下新陈代谢着,包括我们唯有的生命在代谢中也逐渐失去。在生命之内我们人为地孱弱地产生出各种纷争,表达着各种情绪,还有无尽的欲望,甚至爱,都在消逝。在我看来,只有对悲观有深切的感受和承认,并坦然承受,才会突然眼前一亮,看到处处涌动的生命力,这些,才是我要表达的题材。所以当大家从题材去区分我的阶段,比如说人物题材或者是说自然的题材,细分到人物和动物,甚至细分到杂技或马,然后从景物会细分到湖水或者山,在我看来描述这一切皆为必然——它们是我在对这种生命力的赞叹之下作出的描述,是通过不同的对象或者场景去描述这一个事情——涌动的不服输的力量,按捺不住的力量。这种在悲观之上的薄弱力量,明知战胜不了规律却显得尤为值得称颂,所以我要去称颂。
《难分》 97*180cm 2016
雅昌艺术网:您有喜欢的艺术家吗?有没有艺术家的作品让您受一些影响?
黄丹:看到就是一种影响,不管喜欢或者不喜欢。我喜欢塞尚,莫奈,再近一点是罗斯科,这种喜欢有点远远的距离,我不一定见过他们的真迹,我可能也没有买过他们的画册,但是我会在他们的过程或者是说作品中间看到和我一样在思考着某个问题,看到我们在不同时空处于同一个阶段,我会觉得有一种亲近感,从而产生巨大的激励,这就很够了。
《熔》 60*97cm 2016 宣纸设色
雅昌艺术网:在您往后的创作里面还会往这个新水墨方向走吗,还是说你会用水墨往下创作阶段发展?
黄丹:我没有一天离开过水墨,所以不知道该去怎么描述水墨的重要意义:它于我重要到像个基本要素一样无处不在;我睁不睁开眼睛,黑白都在我的脑海里。可我也知道,不是运用了这个媒介,结果就会有意义,未必有意义。我要找的是一种叫真理的东西,水墨是我的途径,是我的路,我的语言。它是路而不是其他的一切,我们有了路,还会需要别的内容:选择,方向,沿途风景,心的声音。
我并不知道我属于新水墨,也不知道怎么才叫旧水墨,我只知道或者只愿意去分成好水墨和坏水墨。最好把水墨去掉,我们来谈好与坏,或者说真与假。
我参加这几年Basel的时候感触特别深,特别是从画廊了解到大部分藏家并不了解水墨,之前也未收藏过水墨艺术品,他们在被我的作品吸引之前并没有经验分清这是什么材料,或者说他们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个事情。我想,在好与真的面前,没有的因素显得那么的不重要。当你还在想着要去给他们解释这叫水墨,墨是什么厂什么年代的限量版,宣纸是已经绝版的红星特净的时候,他们的注意力在画面最远处的呈现,或是画面之下深深层面下的隐藏。所以不需要特别标注,也不需要任何阐释,特别是对于材料。我觉得,真就行。
在画前晃来晃去的孩子
《横松》 97*180cm 2017
雅昌艺术网:那您对真的理解?
黄丹:何为真?总说要像孩子一样真,我觉得这是不科学的。一个六岁的孩子和一个六十岁的大人抬头看到的天空不是一样的颜色。孩子是真,有时候也是真傻。为什么不敢说像一个三十八岁女人那样的真,或者像一个四十七岁的男人那样真。其实可以,或者说本来就应该从一开始真,保持着真,直至真着死去。
《盈余》 60*97cm 2016 宣纸设色
《粟》 97*180cm 2015 宣纸设色
雅昌艺术网: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您近期的一些创作吗?
黄丹:我最近画树,画生命。朝着远处的抽象,走去。我总是厌嫌自己站在具象牢笼里然后盼望着或者说眺望着抽象。这种达不到的痛苦以前让我误以为是磨练的意义,现在却意识到这种达不到是源于懦弱。在明知道抽象在前时我并不懒惰,却始终没有我想象中的勇敢,于是在这一直逡巡。这种自责是我近期最大的成就。在画面的具体描述上,我不喜欢好看,也不喜欢有细节;我喜欢一切归纳的概括的,最后力所能及地总结出微不足道却对于自己隽永的道理,不管是不是在水墨的范畴中进行,但终将行进下去。
《黑木崖》 97*180cm 2015 宣纸设色
雅昌艺术网:未来更希望表达怎么样的一个主题,往后会不会有更多的一些您想探索的方向?
黄丹:方向并没有变过,只是慢慢推进,一小步、一小步,可能终其一生就只是一小步。要找规律这件事既然不会变,那么找的过程不会有突变,也没有所谓的转折点,走下去就可以。寻找规律是件多么难的事情,难到想起来就像吃中药那么苦。在不同的阶段找到真实的自己,然后再用独有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总结出来,总结出来了以后,再用水墨把它表达出来,听起来就是一个非常艰难而且晦涩的过程和一个庞大的工程。这个过程需要时间,特别多的时间,乃至所有的时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会控制其他一切,控制着不去做其他一切需要花时间的事情(花钱是最耗费时间的事情)。控制和自律不是一回事,我从早上起来画24小时这叫控制,但是不叫自律,所以我觉得这不是是自律。控制是相对的,过于的控制或者是说过于理性,它又会把你引导向另外一个方向,这些想法需要不停地调整,不停地再次明确你要找什么,是否是找目前的自我,也同样需要清楚地知道能找到的也仅限于目前的自我。
孩子在画前安静地跳
雅昌艺术网:您怎么看待艺术和市场的关系?
黄丹:对于市场我以前想忽视,接着发现我的试图忽视显得特别愚蠢。接着发现市场力量的神奇。想忽视是因为没有预设和期盼,而在我寻找自我的过程中间或者说在我寻找规律的过程中竟然引起关注,并且还创造出财富,在我看来是意外却也不惊讶。市场对我的意义就是这个。我尊重绘画规律,所以一样会尊重市场规律。
《似火》 97*180cm 2017
雅昌艺术网:您希望别人从作品中了解到您更深层的一面吗?
黄丹:我顾不上去想是否希望别人了解,我所有的关注,都已经放在检验我有没有真实地面对自己和有没有更深地沉下去这件事上。如果我变得更深,当然就更便于关注我的人更容易看到我要的深。这个是必然的。
我想我适合绘画,就像那么多也在做同一个事情的人们那样。我们从一个点(此时)出发,朝着不同的方向,让一个慢慢延伸开的平面再继续扩大。我只用,或者是只能用自己的特点,把属于我的道路在大规律下往前推动一小步,微乎其微,就是意义。
我并不在意有没有人看到我的样子,如果画面苍白,我手舞足蹈又有什么意义。如果足够深厚,我只想隐在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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