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昌专栏 | 季涛：谁会成为下一个“网红拍卖师”陈良玲？

近几年，一位香港佳士得拍卖行的拍卖师引起了内地民众的广泛关注，这就是陈良玲女士。尤其在2022年之后，更多的网络视频和自媒体不断地跟踪与转发，陈良玲由此“火爆”得几乎任人皆知了。几个月前，我曾做过两次随机的调查，发现她在大都市白领中的知名度竟已高达到80%！

陈良玲的哪些特质得到了大众的喜爱？为什么海外那么多优秀拍卖师没像她一样“火出圈”？为何内地这么多艺术品拍卖师一直没能被大众所熟知？作为一位资深的拍卖师与拍卖主持的研究者，我一直在琢磨着这些问题。

一，陈良玲“爆火”的原因

陈良玲于2010年进入佳士得公司，从事瓷器古董的征集和运作业务。2014年，她参加了佳士得的拍卖师培训。2016年，她开始兼职做拍卖师的主持工作。陈良玲认为，她后来的“爆红”起始于2020年的香港春拍，那是疫情暴发后佳士得的第一场拍卖。当时由于封控限制，佳士得海外的拍卖师无法来香港主持，因而香港员工获得了上场主持的机会。由于许多买家也来不了拍卖会现场，所以现场直播把更多的近景镜头都给了拍卖师。为了扩大社会影响力，佳士得将直播源从官网引到了抖音上，用户无需注册就可以观看。由于抖音算法推荐的“滚雪球效应”，直播时间越长，越能吸引到更多观众。有一天她主持了5个多小时，拍卖刚结束，朋友们就通过微信告诉她：你在网上“火了”。陈良玲的走红，令“拍卖师”的职业从原本“小圈子”的高端艺术收藏进入到大众视野。随着佳士得拍卖会在抖音、小红书、微博、微信等网络平台上的直播和转发，陈良玲真的“火出圈”了！

经向大家了解后发现，陈良玲深受大众欢迎主要在于她的主持姿态的温婉知性和优雅亲和。由主持技术角度上观察，她刚出名时还不够娴熟，有些生涩，姿态和语言的流畅性不足。相比香港佳士得比她早出道一些年的女拍卖师郭心怡，当时的陈良玲有着明显差距。百姓当然不是根据其主持熟练的程度而喜欢上她的。然而，最近我在观看佳士得拍卖直播时，发现陈良玲的主持比几年前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十分的熟练、流畅自如了。

佳士得前拍卖师郭心怡

网络上喜欢陈良玲的人都在谈论她的“知性温婉、优雅亲和”的主持。比如，她十分注重着装搭配的细节：主持中国书画或瓷器古董专场时，通常会穿旗袍；主持手表奢侈品拍卖，会穿时装；为了营造晚场拍卖的隆重气氛，她就会穿上一条席地的长裙。有时陈良玲也会根据重点拍品进行服装搭配，曾有一个专场的封面拍品是一件粉色的爱马仕手袋，她于是就选择了一套粉红色长裙上场。

二，海外其他优秀拍卖师为何无人知晓？

为什么海外这么多拍卖师，只有陈良玲“火”出了名，其他人都无人认知？说起来，海外的优秀拍卖师有许多。2023年刚刚退休的佳士得全球总裁彭凯南先生，应该算是陈良玲拍卖的老师辈儿；另一家著名国际拍卖行苏富比当今的全球首席拍卖师奥利弗·巴克，也是我十分欣赏的拍卖师之一。今年5月16日早晨，我在看完他主持的一场拍卖后在朋友圈发了一段感叹：“一早就在看苏富比纽约现代艺术夜场拍卖，看着苏记首席拍卖师流畅自然亲切，行云流水般的主持，在艺术大师精品环绕的氛围下，真是一种美好的享受！拍卖师为苏富比欧洲区主席奥利弗·巴克先生。在去年佳士得首席拍卖师彭凯南先生退休之后，巴克先生实际上成为了国际上最棒的拍卖师了，苏富比上一位著名的首席拍卖师是2013年离开苏记的梅耶先生”。这些总裁级别的拍卖师也经常到香港来主持一些重要拍卖，其主持水准和风度气质也许会超过陈良玲许多，但他们都没能被内地网民所知晓。除了偶然机遇之外，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们不会说汉语，只能用英语主持，这就很难被大众所理解了。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同样的曝光度和主持水平，年轻女性拍卖师或许要比中老年男性更容易博得大众的喜爱。这是欣赏美的“女性优先”吧？！

苏富比首席拍卖师奥利弗·巴克

三，内地拍卖师为什么“火”不起来？

30年来，随着艺术市场的快速发展，内地艺术品拍卖行和拍卖师的数量都大大超过了香港。为何内地就没有一位拍卖师能像陈良玲一样“爆火”和“出圈”？也许有人认为是佳士得网络拍卖直播运作得好，也许会有人以为是陈良玲主持的成交价格高，还有人觉得陈良玲长得更漂亮身材更高。我觉得以上都不是主要因素。首先，近些年内地拍卖会的网络直播的数量很多，有些开始的时间甚至比香港还要早；若论价格，内地各个拍卖场拍出“天价”的机会可能也远多于佳士得；内地“职业”女拍卖师队伍中，比陈良玲漂亮年轻的也大有人在。陈良玲能“爆火”有一条非常重要的原因，那是她的那种柔美、自然和富于亲和力的主持风格让观众们眼前一亮：内地没有这样的主持风格！而她的风格气质源自于幼小时台湾家庭给她的培养教育和成人后受到的传统文化熏陶。为什么内地的拍卖师中暂时还出不来优雅亲和的主持范儿呢？我想也有以下几个原因。

首先，香港几大国际拍行的拍卖主持模式源自于艺术市场十分成熟的英国。英国有其传统文化背景下的礼貌、亲和的语言姿态表达的环境基础。拍卖师主持时自然会表现出社会所习惯的绅士或淑女的优雅。据说，佳士得内部拍卖师培训时也会强调这种风度的展现。而我们的文化传统里缺少这些。因此，对内地观众而言，陈良玲表现出的优雅与亲和是相对稀缺的一种美。

佳士得前首席拍卖师彭凯南

其次，内地拍卖市场是30年前从无到有“横空出世”的。为了开拓市场，拍卖行一直致力于向人们销售艺术品，其工作人员，包括拍卖师都力图在做拍品推介，拍企会要求拍卖师在主持时表现出强力的推销力度。说句题外话，早期的拍卖同仁们并不知道艺术市场价格后来会上涨许多倍，不然拍卖行当时绝不急于把东西推销给外人了。例如，拍行老板希望拍卖师在同一价位上要不停的多次重复报价，以催促和等待买家举牌。内地的拍卖师从来不敢像海外拍卖师那样在每个价位上“点到为止”，从容的报价与静静的期待。拍卖师总是急吼吼地在同一个价位“叨叨”上无数遍，这样还能表现出优雅的风度吗？

第三，目前内地拍场上，在各家拍行之间“走穴”的女职业拍卖师占据了大多数。但是在2000年之前，内地艺术品拍卖场上是没有女拍卖师的，全部都是男性的天下。后来逐渐增多的女性拍卖师只能仿着原先男性主持的方式，而难有女性的温婉亲和的表现，即趋向于力量洒脱型的主持模式。由于藏家、拍行管理者与拍卖师都停留和习惯于最初的认知上，多年来拍卖师的主持方式，包括女拍卖师的主持方式都没有多少改变。有些拍卖师曾想做出一些新的，带有海外模式特色的改变，其结果也是不受拍行管理者和买家的欣赏而作罢。可以相比较的是，海外拍卖业最初也只是男拍卖师的天下，直到1959年，女性拍卖师才正式出现在拍场上。如今几大国际拍卖行的女拍卖师数量已占接近一半比例。但其女性拍卖师大多能发挥出自己性别上的优势，将其温婉、妩媚发挥到极致。这点上，内地与海外有着很大差距。

第四，海外的拍卖师常常都是某一方面的专家，甚至是企业管理者。比如当年苏富比拍卖行的彼得·威尔逊、朱汤生和现在的奥利弗·巴克，佳士得当年的克里斯托弗·伯格、林华田、彭凯南等，既是艺术鉴赏专家，又是企业高管，还是很好的拍卖师。他们在拍卖之前对拍品都会有深入的了解，甚至有可能参与了与委托方的洽谈和拍前与买家间的沟通，因而能够准确判断拍品的市场价位与买家的能力，主持时则更加的自信，容易在拍场上展现出自己的气场与人格魅力，这些都不是内地大多数拍卖行临时雇用“走穴型”拍卖师们所能相提并论的。

佳士得前首席拍卖师彭凯南

四，未来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陈良玲？

未来，内地要出现像陈良玲主持类型的拍卖师，拍卖企业首先应该培养出自己的“专家型”拍卖师，在成熟的艺术市场中要改变原先“强力推销型”的拍卖主持模式，提倡拍卖风格的个性化，这都需要拍行管理者和拍卖师们在经营和主持理念上产生较大的思想转变。

目前内地的拍卖师培训课程主要脱胎于非艺术品拍卖主持的模式，过度追求统一范式，很少侧重于艺术品的相关内容。要培养出像陈良玲类型的拍卖师，还需要多借鉴海外艺术品拍卖的主持风格，多提倡拍卖师主持风格上的个性发挥。只有拍卖企业、培训机构和拍卖师三方面都积极学习海外优秀主持风格，博采众家之长，才能逐步缩小拍卖主持方面与国际拍卖行之间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