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昌专稿 | “返场时代”走近“90后的内心剧场”

关键词：北京当代艺博会、返场时代、90后、青年艺术家

2024年6月7日至9月1日，北京当代艺博会艺述单元“返场时代”在北京时代美术馆展出。展览由北京当代艺博会的艺术总监鲍栋策展，在“返场时代”主题下，聚焦于90前后最年轻的艺术家和他们的创作。

“90后”不仅是中文语境中一个特殊的代际描述，也是在舆论和媒介中被反复刻画与定义的一个群体。在已有的当代艺术叙述中，90后艺术家群体也同样曾被不断书写与塑造着。

一年前，北京当代艺博会开启了“90×90×90：中国青年艺术家调查”项目。该项目邀请了90位出生在1990年前后的艺术家，就他们的作品创作、日常生活以及个人价值观等提出90个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经过将近一年的筹备与研究，项目涵盖了居住和工作于北京、上海、深圳、成都、重庆、武汉等众多城市的艺术家群体；通过田野调查方式，深入挖掘他们的内心世界，试图勾勒出Y和Z世代艺术家的"心理状态"。

本次展览中的32位艺术家正是“90×90×90”项目中具有代表性的案例研究，也是对于“90×90×90”项目一个阶段性的呈现与梳理。

展览涵盖未来复古、艺术装置、数字作品、社会介入、绘画雕塑、互动景观等，并根据艺术及文化史背景、技术推动力及影响、社会现场与议题、美学革新及反叛等四个维度的观察的坐标，将展览分为的四个单元：永别了，现代；未来原住民；社会的田野；多巴胺归来。通过这些相互交叠的线索和板块，叙述中国最年轻一代艺术家们的创作。

▋永别了，现代

艺术家：蔡坚、费亦宁、共代谢(杨亚非 张宁)、胡为一、黄冰洁、经傲、马灵丽、王梓全、吴凌昊、夏乔伊、邢万里、云永业、张文智

“永别了，现代” 展示年轻一代艺术家是如何介入和使用艺术史的遗产来进行工作。

蔡坚的艺术实践涉及绘画和装置，从对材料、对象以及对绘画过程中重复行为的关注出发，拓展到对波普艺术和流行文化的研究，通过对日常物件和文化符号的反复描绘，展开对材料、图像和当代视觉的探索。

费亦宁常从生态学与生物学等相关领域展开研究，将虚构与真实的材料拼贴在一起，形成另类历史与推想未来，以呈现自然、神话和技术之间盘互交错的状态，并在过程中尝试构建不同物种之间的对话。漫游于多重时空和诗性文本之中，她的作品可以被视为融合了科学与幻想的预言图景，是其对愈发充满不确定性的末世情景的推想与叩问。

共代谢(杨亚非 张宁)作为多年好友曾合作多个艺术设计项目，他们期望在后工业时代的遗产废墟下重新思考创作的过程。二人成立的共代谢工作室，其作品将工业构件等大规模生产工业代谢品重新激活模糊他们在空间中的功能，让艺术介入日常空间。同时通过数字生成等技术探索能模糊真实和虚拟边界的不被定义的艺术物件。

胡为一对伤害、消逝地迷恋以及对社会现实和城市景观地关注，深深影响了他的新媒体创作。他尝试以艺术家和策划人的双重身份去打开一个社会人种志的新途径。作品《花之奇观》质疑了人类中心主义视角下的历史叙事，提出了一种反霸权式的感知方式。作品主体为塔状结构，由9个持续转动的圆环组成。圆环中心的摄像头持续拍摄着圆环上的景观，并实时地传输给9台老式监视器。景观由数百种花卉图像组成，它们被截取收集于不同的人类重要历史时刻——葬礼、历史性会面、艺术名作等图像与构想中。再通过一种机械化的、非人类的主体——“镜头”的介导，聚焦长久以来作为历史的见证者却被搁置在背景和边缘地带中的植物。

黄冰洁展出的作品延续了系列绘画“镀金时代”的主题，一边依旧是高耸的“芳坦鸠”式的人形，另一边则是时下流行的趋向“Old money”精致松弛却疏离的个体。这是不同社会背景、不同流行风格的两个时代，却也是两个本我追逐强制的欲望规则的时代。

经傲探索各种质材在不同环境中成为雕塑、行为、影像的发生方式，在非二元对立的语境中，探索“物质”与“非物质”、意识“与”无意识间的暧昧关系。相较于当下以辩证思维为主导的艺术生产模式，经傲的创作更偏向于叙事性文学，通过不断地提出问题并在疑问中游走，将自身对生命所有的态度与抉择，均诚实地呈现于作品中。

马灵丽近年来侧重于研究艺术品基底的物质感，并让图像附着于这类物质的过程，展现为自我与外部世界接触、纠葛或分离的博弈。她的作品以绢本为基础材料，以绘画，喷绘，折叠进行对光影，空间，虚实的探索，实践着二维空间上的无限可能，极简图案之下是复杂的轨迹与时空的融合，一种理性秩序与自由意志的不可测量同时叠加在画布之上，世俗与神性之间独特的矛盾张力构成了作品的底色。在绢布的褶皱上，消解传统惯性的束缚和绢本笔墨天然的雅致，呈现的是欲望与神性之间的一种内在的、秘密的能量。

王梓全的创作来自于对互联网及虚拟世界后设的观察和理解。通过对于游戏引擎以及工程开发测试软件等的思辨式的使用，王梓全在虚拟和真实空间进行“复制”和“粘贴”，以探索虚拟和现实的阈值。

吴凌昊在图像，语言及符号的基础之上，将“屏幕视觉”和“界面经验”应用于绘画，以企业化的“配置”为手段，试图消解传统绘画的主客体二元性，由此发展出一套基于图像演绎的「自我情感」技术。

夏乔伊的作品涉及在震荡的全球化的背景下，讨论他所在世代的文化与艺术史相关问题。《吾栖之肤》系列是夏乔伊对丝绸这一古老而神秘的织物展开的研究与应用。她从丝绸的起源神话、技术革命与全球贸易的角度重新审视丝织物在全球化进程中的角色。艺术家结合来自古今各地的缝纫技术，试图唤起织物在人们认知中的弹性，它们可以被看作是一片挂毯、帐篷的一个部分抑或是一支商队。

邢万里作品指向文学作品中的非线性叙事结构，并引用符号学中对能指的物质性和所指的心理表象之间的关系进行图像处理。他借由现实生活中的体验将这些文字重组转换成以“记忆”为母题的场景。其画面注重对文字的呼应与感性的体验，碎片化的元素和生活中的灵感一一对应，构建出一系列从现实到预设再记录转化过程的开放性图式。

云永业习惯使用写实的绘画方式，不知疲倦地重复进行没有结果的故事性实验。他通过将无限的欲望与狂想具象化后并置，以及漫长的对细节的极端专注，使颜料凝结层展现出如琥珀般的质地，将绘画伪装成另⼀时空沉默的遗物。我想，它们可能是夜晚艺术史留下的影⼦，亦是正在不断关机重启的当下。

张文智的水墨创作融合了中国近现代史、民间传说、以及通俗生物学等。他将文献资料拼贴于水墨作品上，想象了一个由野生动植物、萨满教以及历史故事组成的维度。他以出生地大连为切入点，聚焦中国东北自晚清时期起错综复杂的历史，勾勒出过去对现在的潜在影响。

▋未来原住民

艺术家：边云翔、陈抱阳、李汉威、余璐芸、武子杨

“未来原住民”单元中，艺术家们从自身互联网原住民的身份出发，拥抱技术与媒介深入肌理的影响。

边云翔关注技术对国际地缘政治秩序的主要影响，通过构建数字地缘景观，生成在后殖民主义与全球对抗语境下具有诗意的动态图像。作品《内陆》讲述的是阿尔及利亚与法国间跨越将近200年的纠葛史，能源、殖⺠、移⺠、节庆、核试验、卫星电视，构成了一个个时间的剖面，折射出人类从未停止的、征服彼此的野心循环。

陈抱阳将艺术与科技紧密结合，探索科技与艺术的交融，并在实践中探索与技术的共存。他的增强现实作品《未被证伪即科学》（2021）受《山海经》启发，将女娲视为远古宇航员，把补天还原成摧毁星际之门的故事，把中国古代的太阳神羲和驼日，化作星际文明在放牧恒星获得能源等等。陈抱阳借用增强现实的手段，把典籍记录想象世界重新叠加到现实中来，实践着想象力填充的方略。

李汉威的创作善于使用商业广告的形式进行隐喻，展示了图像传播方式的多样性，针对互联网经济的各种特征，描述身份与品牌之间的复杂关系，拒绝让算法制造广告。在《新传播》中，科技对于人的身体、文化视野、生存空间的入侵，以及由此产生的对于当代人——特别是简体中文互联网世界的使用者——感官的重构，在复杂又多层次的装置中展开。李汉威将工作、生活和欲望的叙事编织在一起，转化为视觉形式，把遍布于简体中文互联网中的信息和情绪巧妙地通过拼贴的手法融合在一起，从而形成了具有其强烈个人风格的简体中文互联网媒介现象学。

余璐芸作品涉及装置、行为、录像、摄影等，关注第二工业场景，产品及副产品在生活下的应用所产生的景观，试图捕捉其中与日常偏移的部分。

武子杨的影像作品《巴石河2030 – 6 Plus》以2030年的菲律宾为背景，虚构了当地的一家互联网服务供应商和区块链公司，并以其视角呈现了未来发展中国家的数字生活环境。作品以“巴石河”为线索，这条流经马尼拉的河流早在2000年初就被判定为“生态死亡”，但在区块链技术的治理下却恢复了生机，同时暗示着全景监控和数字殖民等问题。武子杨将作品置于本杰明·布拉顿的“堆栈”模型中，考察了云网络社会演变的多维度现实。标题的“6 Plus”象征着作品的结构，也暗示了手机型号的演变。作品揭示了数字世界与现实的矛盾，并预示了社会变迁与危机的到来。

▋社会的田野

艺术家：葛宇路、刘亚洲、蒲英玮、孙玛侬、童昆鸟、童文敏

“社会的田野”呈现艺术家在当下这个复杂而隐秘的社会田野中“下基层”的探索，试图揭示时代表象之幕下的后台机制。

葛宇路的兴趣多集中于城市公共空间中的趣味表达，试图通过作品调侃生活中隐藏的矛盾。他用自身对公共空间进入介入和协商，企图从中制造新的动态关系。他以艺术的理由，对参加的展览进行财务核查，并公示在动态更新的大型显示屏上。这件作品一方面非常直接的呈现艺术与经济运作的关系。另一方面，查账涉及的财务系统，是深层次的权力运作机制。

刘亚洲的艺术实践涉及不同的媒介，包括雕塑、装置、行为和录像，对人们生存的不同形式进行追问——人们处理城市空间的方式，以及人们对待日常生活的方式。他关注事物流变的中间状态，在过程中呈现时间的可感性与物质的内在张力，为观者创造出体验不同节奏和速度的可能性。

蒲英玮作为新一代政治性观念艺术的代表性艺术家，创造性地继承并发展了社会主义美术与中国早期前卫艺术的视觉与思想脉络，其实践跨越多种形态。在近期的实践中，蒲英玮进一步将自己投身于世界现场当中，足迹遍及非洲、欧洲、中亚等诸多国家，包括依旧处于冲突状态下的乌克兰以及巴尔干半岛。

孙玛侬喜欢通过创作寻找人物本身散发的某些情绪并在绘画的过程中把其放大，把多种媒介当作画笔，试图强行给自己的创作添加一些不舒服，自由又失控的氛围。

童昆鸟这件混乱并融为一体的装置旨在提示：社会是一个延伸的竞技场，一个众多元素竞相争抢注意力和争夺基本生存权的大本营。作品围绕着“此在” (Dasein)与“被抛”(Geworfenheit)，构建了一种召唤与回应。这组概念由海德格尔(Martin Heidegger)所提出的，他在绝望之中目睹我们的存在被任意地抛掷于动荡之中。

童文敏的创作常常聚焦于外部环境与个体感知的交叉地带，通过看似背反逻辑的行为，激发微妙且具启发性的行动及其视觉诗意。通过时常简化的或具规律性的动作，在语义丰富的情境中提示身体与行动的寓言性品格。

▋多巴胺归来

艺术家：陈俊江、高露迪、能尖日、Kiiss Shao、王芮、吴思林、张季

“多巴胺归来”单元则是艺术家试图对于典范叙事和既有风格的逃离与反叛，他们不时地处于驯服与叛逆的两极，给这个时代的艺术带来了极大的趣味张力。

陈俊江的作品是表现绘画在当代语境下的混合探索，他的表现语言善于多维手段运用，他把绘画比作数个模拟时空的片段，在形象建构中利用词汇因果的再叙达成爆破手段，在无序中完成母题的删减，最大限度还原情感本能在失控边缘的搭建，进行过分人为的生理震荡。他的作品以扑面而来的静置异常成为标志性，将原野奔跑的肉食欲望悬挂，直至碎意，再混淆过量的快感，在数次推倒中完毕绘制的缴械。

高露迪的创作与其关于当代状况的思考密切相关，通过对于“图像”文化在当代语境中的反思，他将绘画实践与某种特殊的处理“剩余物”为主要功能的生理活动相关联，以随手可得的、未经处理的图像为出发点，戏谑地分析并挪用日常审美，这使得他的作品不仅运作于绘画与摄影在现当代的复杂历史之中，也因其生理性笼罩着一种荧光色的光晕。

Kiiss Shao的作品聚焦北京、青年与亚文化群体，关注当代中国青年群体面临的现实困境与社会症候。《BEIJING RAVE》呈现了Kiiss Shao眼中2020至2024年北京的锐舞景象。锐舞作为青年亚文化最重要的符号之一，这些关于锐舞的影像呈现出了这段时期里北京亚文化青年的心灵图景。

能尖日对各种非常规叙事形态都展开过精神维度的研究。她会持续预测最后的美梦，直到最后一焦耳宇宙热量耗尽。外表可塑的子民物就像星际之门，他们的图像从内部闪烁，仿佛通过他们进入平行宇宙。作品涉及架上绘画，雕塑，动画，独立出版，珠宝或馒头等，思路诡异可爱，无拘无束。

王芮现长期沉迷于网络，在网络世界里四处游荡。是虚拟世界的“流浪者”“自然主义者”和“隐身客”。他在创作自述中写道：如果能够自由，像小孩一样用简单的方式去涂抹。没有塑造，不用在意细节，过度，它是深入的反面。只留下痕迹，材质，和图形。最简单的相似的图形作为情感的链接，愉悦的意向。回到这里，是否就能到达纯粹呢？

吴思林的绘画创作既包含着东西方绘画的经验与传统，又混合着她的奇思妙想与对个体生存状态的共情与省思。在她的绘画中，丰富的色彩在出人意料的线条与笔触中流转、具象的人物身姿则在转瞬间幻化为抽象的图景。于她的笔下，透视随心绪恣意地变换、不受束缚，而情感则落实到每一处细微的起落笔尖。人物与周遭共构成出人意料的剧场，并在不断累积的创造过程中，形塑出一个属于艺术家自己丰富、完整而迷人的世界。

张季认为，画画的过程中不应是用直觉去达到某种理性的和谐，或说去追求某种真理上的共识；反而应是在画的过程中用理性的缺陷为工具，去达成一种不和谐的直觉，对每幅作品不同程度偏爱、纠缠、怀疑，是人性偏执的表现，这也是艺术中最珍贵且鲜活的东西。

结语：

“90×90×90”项目与展览“返场时代”中所关注的艺术家群体，已逐步⾛到了当今时代的聚光灯之下，成为可以影响当下甚⾄未来审美趋向的⽂化⽣产者，他/她们以各⾃不同的视觉语⾔和⾏动⽅法登上了时代的舞台，在不同的坐标和维度上⾃我展演。

他/她们的艺术究竟是延续还是创新，是终结还是重启，是落幕之后的余兴安可，是⼤时代之间的幕间插曲，抑或是下个时代来临前的开场序曲？相信每一位走进“返场时代”的观众，都会有自己的理解与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