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昌专栏 | 季涛：“当代书画”与“当代艺术”市场为何冰火两重?

我国改革开放后艺术家创作的中国书画作品一般会被称为当代书画。相比起古代书画、近现代书画与中国油画，当代书画作品的收藏群体最大。因而，在上世纪90年代初崛起的内地艺术品市场中，当代书画作品占据了很大数量，而投资和收藏当代书画作品的回报也十分可观。笔者曾查询雅昌艺术网的拍卖成交记录，发现1997-1998年间，当代书画家范曾、王明明和史国良八平尺作品在中国嘉德的拍卖价格大约在10万、3万和2.5万元左右。而到了书画市场最好的2011年，三位画家相应尺幅、题材作品的价格已经上涨到280万、80万和90万元，增长了大约25倍—35倍。

王明明《晨歌》嘉德2023春拍86.25万元成交

自2012年起，内地艺术品市场出现了整体回调，开始了市场价格“挤出泡沫”的过程。调整虽然涵盖了市场的各个品类，但当代书画作品的价格下滑得更多。

2012年12月，中央“八项规定”出台，反腐行动打击了艺术品“雅贿”市场，这对于以往有着很大礼品需求的当代书画市场的影响显著。2013年以后，当代书画市场出现进一步下跌，最低时在拍卖市场上的平均价格下跌到2011年拍卖价格的三四成。笔者曾选择了一些当代书画领域的代表性画家和书法家，将他们的一些作品在2011年前后的拍卖价格，与近两年同等尺幅、相似题材作品的拍卖价格进行了比较。对比后发现，经过十年左右的调整，当代中国绘画名家作品的市场价格只有上一次高峰期价格的五成左右；名家书法作品则下滑得更多，如今价格基本是高峰价格的三成左右。显然，2011年前后在拍卖场上购买的当代书画名家作品基本上都“吃了套”，投资回报率均为负数。

再来观察当代书画板块在拍卖市场中占比的改变。中国嘉德在春秋大拍中设立“当代书画专场”最早是在2005年春拍，当时94件拍品成交了1964万元，占春拍总成交额的3.27%；2011年嘉德秋拍，当代书画成交了1.32亿元，占比总成交3.42%；而在刚刚结束的2023年嘉德春季拍卖会上，“当代书画专场”成交了4624万元，占比总成交1.72%。可见，当代书画如今在大拍中的成交额比例只有原先的一半左右。

北京保利成立后的首场拍卖2005年秋拍就开设了“当代书画专场”，成交了3160万元，占比总成交5.61%。自2006年秋拍开始，保利用“当代水墨”的名称代替了“当代书画”，而其拍品定位与原先的“当代书画”差别不大。2011年保利春拍，其“当代水墨”板块的成交达到1.77亿元，占比总成交2.90%；而2023年保利春拍，“当代水墨专场”成交2134万元，占比总成交只有1.00%。显然，两大拍卖行当代书画成交总额以及占比都比十年前减少了很多。

“当代水墨”的概念出现在上世纪80年代。许多艺术家借鉴西方现当代艺术的观念或表现手法,尝试超越传统中国绘画的固有题材、图像呈现或笔墨处理方式,创作出有别于传统中国水墨画的艺术新境界。“当代水墨”的探索拓展了水墨的传统语言承载能力，以表达更多的当代艺术观念，让水墨语言转化到当代艺术的语境中来。这种带有海外艺术风格的创新使得不少水墨艺术家进入了国际艺术界和收藏界的视野。

孙浩《我的名字叫红》 嘉德2023春拍155.25万元成交

“当代水墨”和“当代书画”区别在于“创新”和“传统”上，但其边界往往并不十分清晰。实际上，内地拍卖市场上也没有对此严加区分。北京保利自从2006年秋拍开设“当代水墨专场”之后，就取消了原来的“当代书画专场”。其“当代水墨”的拍品包含了传统中国画形式的作品。嘉德则一直保留着“当代书画专场”，而又曾于2012年春开设了“水墨新世界”，那一场成交了1380万元。之后的几场春秋大拍中，“水墨新世界”专场的成交在1700万到4100万元之间。2013年秋拍，嘉德取消了“水墨新世界”的专场设置。后来，所有借鉴西方艺术观念的“当代水墨”作品都被放进了“当代书画专场”中。

近几年，海内外市场上的现当代艺术板块忽然炙手可热了起来。香港两大拍卖行尽力发掘和推广现当代艺术板块，其目的既在于适应新的市场需求，也可以补充传统艺术品种交易量上的不足。蘇富比2023年春拍现当代艺术板块占比总成交额达到37.84%，相比其2014年春拍时31.05%的占比高出近7%；佳士得2023年春拍现当代艺术板块成交占比42.43%，而其在2014年春拍中的占比只有25.74%，增加了近17%。这充分表明，两家国际拍卖行明显增加了现当代艺术板块的市场权重。

内地的各大拍卖行也都在加大现当代艺术板块的比重。拍卖场上，很多70后、80后艺术家创作的“新时期当代艺术”作品不断创下拍卖成交的新高，引起市场持续的热情关注。嘉德2023年春拍“当代艺术”板块的总成交达2.92亿元，占比总成交10.84%，而嘉德2014年春拍时“当代艺术”板块只有1.14亿元的成交，当时的占比只有5.05%，相比翻了一番。

王兴伟 《无题（卖拐）》 嘉德2023春拍943万成交

这里所谓的“新时期当代艺术”是为了区别上世纪八十年代学习借鉴西方艺术而发展起来的“早期当代艺术”。后者的作品题材常常紧密联系着现实与社会变革，因而受到海外资本、画廊与收藏者的推崇，从而在本世纪初曾引发过市场的狂潮，随后几年也遇到了市场的重新评估和调整。而“新时期当代艺术”指的是近十年来，年轻的艺术家群体创作的更多表现自身感受与观念的作品。不同之处在于，相比起“早期当代艺术”的市场，此时海内外的画廊、艺博会等一级艺术市场的运作都较之前成熟、壮大了许多，“新时期当代艺术”的市场基础则更为平稳和坚实。

中国嘉德是内地最早拍卖现当代艺术作品的拍企。1994年嘉德成立后首场拍卖两个专场中的一个就是“中国油画”。当时51件拍品成交了36件，总共成交了196万元。到2015年春拍时，嘉德将一直沿用的“油画和雕塑”的专场名称改分为“二十世纪艺术”与“当代艺术”，并一直采用至今。这样的改变更加适应了现当代艺术形式的多样性，也更为国际化。

有趣的是，同样都属于“当代的艺术”，“当代艺术”板块的日渐火热与“当代书画”的冷清却是格格不入。由于“当代水墨”与“当代书画”和“当代艺术”都有相交之处，概念边界并不是十分清晰。“当代书画专场”可能有“当代水墨”的作品，“当代艺术”中也会出现“当代水墨”，但混淆的比例并不大。“当代水墨”作品虽被放进“当代书画专场”里，但如今的市场表现和受关注程度似乎更像“当代艺术”。实际上，海内外一些拍卖行也常会将“当代水墨”作品放到“当代艺术专场”里。“当代书画”和“当代艺术”同属于当今时代的艺术绘画，为何市场境遇如此不同？

“当代书画”市场的滑落一定与“雅贿”市场的衰落直接相关。当谈及这一市场萎靡不振的现状时，书画拍卖市场专家刘尚勇先生十分肯定了禁止“雅贿”对当代书画市场带来的打击。除此之外，笔者以为，这也与2012年前当代书画涨幅过大，积累了很大的“泡沫”有一定关系；也许还和“官员书画家”作品价格与官职挂钩带来的市场混乱，赝品充斥书画市场，以及与“当代书画”一级市场规范运作的不足都有一定的相关性。

而在“当代艺术”领域，受禁止“雅贿”、赝品等的影响相对较小，没有经历过整体性快速上涨的行情与“腰斩式”的调整，其一二级市场的运作又更为的成熟、规范和国际化。加之“当代艺术”更趋近于国际化的审美，很容易吸引到更多喜爱艺术的年轻收藏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