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石冲曾经向自己的学生提出忠告:“离写实越近,离艺术越远。”言下之意不仅道出写实绘画绵延至今,哪怕向前推进跬步亦非易事;另外,相较于观念艺术,写实语言是最容易被人们读懂而接受的,但所要表达的画外之意是什么?其是否有独立的创造性价值?在石冲看来,这些是使用写实语言绘画最要紧的事情,从石冲个人的创作路径观察,它们体现在石冲个人复杂的、“行为、装置和绘画综合体”的创作方法,以及“观念先行,语言铺垫”的艺术主张,“知行合一”使写实的手工技艺与思想观念高度的融合在了一起。有评论称:“石冲把观念和行为艺术引入油画,使这一在西方已被判了‘死刑’,在东方也只是重温其古老历史的平面化手工业技巧奇迹般地具备了和后现代主义并驾齐驱的再生力。”近期,在北京前波画廊开幕的“隐影”石冲最新个展,作品呈现出愈加个人化的趋势。
艺术家 石冲
油画作品:总让人往前凑近一些
在“隐影”石冲个展的现场,人们总会不由自主的凑近画面观看。显然,画面自身是耐人寻味的。石冲说:“我特别记得在美院上学的时候,尚扬老师给我们的示范,我看的深入:不是光看画上去的结果,还要看手在调色盘与画面间的动作,紧张有趣的过程与对象观察浑然一体,而不是为了孤立的某一笔。”
《不和谐的册页》 布面油画,100 x 300 cm (39 1/4 x 118 in), 2017
石冲的观念性写实绘画,呈现的复杂的视觉感受和画面中隐喻、象征的意味,即便是类似《不自然的呼吸》、《不和谐的册页》这样一些边缘逸笔草草的作品,也是通过“很传统的绘画方式,皴、擦、点、揉的笔法呈现出来的。”这一系列新作的每张画,石冲都是一遍画完,“但是笔触和笔触之间,介质和介质相碰撞时,要保持灵动、透气。两遍画完就不鲜活了。画面任何一处,都是以足够的感觉,笔笔相遇,在松驰与紧张的笔端里‘一次’呈现密度丰富的画面。观察,调色,落实到画布,构成信息的一个整体,并一次完成它。80年代在大学读书时,包括抽象的、具象的及表现的语言风格都训练过。刚毕业之后,有三、四年的时间又很少画油画,大部分时间在一位雕塑家工作室里使用非绘画材料做综合材料的作品,今天来讲,这个作用太重要了!”
《不自然的呼吸》 布面油画,35 x 50 cm (13 1/2 x 19 1/2 in), 2015
石冲不希望观者总是关注自己画面的技巧,有时甚至主动回避。因为,与技巧被良好的呈现或被拙劣的呈现大有关系的是图像及主题内容。孤立、片面的强调技巧会阻碍人们对图像的想象。
版画作品:不熟悉的材料 创作更自由
2018年,石冲创作了三张铜版画。有朋友看后误认为石冲有多年创作版画的经验。“其实我就做了这三张版画。首先,我对版画现实状况和版画历史状况有所了解,版画所使用的基本语言也知道一点,我用什么样语言表现图像?留下什么痕迹?这个是重要的。我的版画创作仍然是我对绘画的认识。从一张小版开始,涂上防腐剂后,我并没有刻某个图像,只是琢出粗细不同的点,刻出长短和轻重不均的线。在我敲打和刻划这些抽象痕迹的时候,我感觉并平衡其中有效的次序并使用它,这受益于以前专业方面的训练。”石冲基于自己认识基础,从事自己不熟悉的材料,反而创作的更自由。
《交错的肖像》 铜版画,60 x 45 cm (23 3/4 x 17 3/4 in), 2018
《彼岸》铜版画,45 x 60 cm (17 3/4 x 23 3/4 in), 2018
水彩作品:与水搏斗有些累 费体力 耗精力
继2015年画的一批水彩画之后,2018年石冲再度创作了纸本水彩作品。同样,画面任何一处呈现的水彩效果,无论是客观内容或者是抽象痕迹,都没有画过第二遍。“我依然觉得水彩和我的油画一样,第二遍会使画面逊色,更何况是水彩作品的制作,”石冲讲道。
石冲在谈起他的水彩作品之所以能够在复杂空间里呈现通透的同时,还要完成环绕其中介质所呈现的视觉效果时,介绍了他的作画方法:“事实上在画第一遍的时候就画无数遍了,但是保证画面在水没干和颜料没有脱离水份的时候,笔可以来回摆动。但依然是在‘第一遍’的情况下来摆动,如果水份干了,就不碰纸面了。水彩依然是从局部到局部,一遍完成。这样的局部,不仅工作量大,而且紧张,为此,在大约20分钟内纸面涵有足够水份的情形下,我在把握整体中完成笔下的内容,并同时为下一个局部的连接预设余地。完成一块后就休息,与水搏斗有些累,要精力;专注了,还耗体力。”
《晏语》纸本水彩,53 x 75 cm (20 3/4 x 29 1/2 in), 2018
个人化的图像实验
“隐影”展对于艺术家石冲而言是具有明确指向的,“从捕捉视觉上的感受入手,并不同于早先作品的‘观念先行’,是否能梳理一条基于看似很传统的方式,又在当代的思考范围里讨论图像观看的视觉与意义(这包括绘画中的信息、价值与作用)。”正像石冲的油画作品《顶光》在展厅呈现的那样,整体呈现出历史感和仪式感,而画面中的图像却是寻常身体与尘埃、杂质交织错乱着,成为勾连起历史和现实之间的幻象。
《顶光》 布面油画,165 x 106 cm (65 x 41 3/4 in), 2018
早在上世纪90年代,石冲从《干鱼》系列进而转向对人体图像的视觉实验,《行走的人》、《综合景观》、《今日景观》、《欣慰中的年轻人》等一系列对场景所做的极端写实制作,反而使描绘对象产生了陌生感和距离感,给观者造成了强烈的心理震撼与视觉冲击。石冲的油画创作方法不同于传统的写生,在于“图像”设置及具体的复合过程中,“图像”以实验性的方式经由装置、行为化妆及场景摄影,再进入绘画的阶段。2015年的《隐语》系列,2016年的《表情》系列以及多幅图像并置的《不自然的呼吸》,单幅的《公元2019年》等等一系列“水、空气和身体的奇妙交融”中,继续了他一贯的“以写实质疑写实”、“以人体质疑人体”的方式。著名艺术史家,芝加哥大学教授巫鸿对石冲近期的一系列人体作品的评论中称:“在我看来,这种自觉的尝试把《舞台》及石冲的一些同期作品定性为艺术实验,其目的是对绘画行为、风格语言和艺术作品进行一箭三雕式的重新定义。”
《行走的人》,布面油画,180×80厘米,1993年
《综合景观》,布面油画,180×165厘米,1994年
石冲将雕塑、装置、化妆行为、摄影、绘画等多种艺术形式综合起来,完成了他对“观念先行”的实践。这也得益于1987年石冲自湖北美术学院油画系毕业后在湖北省歌舞团从事舞台美术设计的经验。在1995年获“第三届中国油画年展”银奖的《欣慰中的年轻人》中,周身涂抹白色妆彩,笑容莫名而尴尬的男士,在他与手中捏着剥了皮的鸟类,形成了诡异的图像组合。他所采用的苍白、伪装、异化的身体,隐喻现实中人的异化和精神困境。其中蕴含着对现实社会问题的深刻认识和当代意识,当时人们面对这样的图像经验是陌生的,也是惊异的,也使评委对该幅油画作品是否颁发金奖,产生了尖锐的冲突。仿佛石冲在“搞乱”了自己“油画家、装置艺术家、行为艺术家”的身份归属的同时,也“搞乱”了理论家们的固有判断标准与分类模式。
《欣慰中的年轻人》 布面油画 152×74cm 1993年
石冲的绘画融合了“行为、装置和绘画”,并闻名于画坛。早在1994年,石冲的《红墙述事》展出于“美术批评家提名展”后,继而参加“八届全国美展”,并被组委会要求改名,成为了今天的《综合景观》。本来美展油画组评委一致同意授予该画金奖,但在总评委组复议时却遭到部分评委的坚决反对。争执之下,当届美展取消金奖,将所有获奖者统称为“获奖作品”。因为一幅画而改变固有评奖规则,在官方美术大展上是破天荒的事件,也印证了石冲相信的:“艺术总是会伴随压力和挑战而来”。他创作于1996年的《今日景观》,在2003年的“第三届中国油画展”上被评为中国油画的最高奖“中国油画艺术奖”。两幅《景观》的前后呼应,堪称中国画坛跨世纪的一大“景致”。
《今日景观》,布面油画,210×75厘米,1995-96年
石冲在《物语》系列、《隐语》系列、《表情》系列等一系列关于“水、空气和身体的奇妙交融”的作品中,虽然仍然继续他一贯的“以写实置疑写实”、“以人体置疑人体”的方式,但同时开始了不同于之前的图像实验。石冲认为:“从早期作品《行走的人》、《欣慰中的年轻人》等开始的对公共话语的批判性介入及反思中,那种冲突的、矛盾的常被显见于画面上。现在的作品抽离了那些与主题和内容关联部分,在很小空间里混合出的不是真实的现实,而是现实存在的一种状态反映。”
《隐语之三》布面油画,102 x 112 cm (40 1/4 x 44 in), 2015
《某年某月某日的肖像》1998-1999
石冲在与雅昌艺术网的对话中谈到:“今天的绘画,艺术家思考问题的同时,使问题逐渐独立或个人化,在认知基础上,以不一样的经验用图像介入其中的视觉思考,这很重要。对我来说,缺失了个人经验的想象与实验,我的绘画也就不存在了。我将绘画与这些我认为重要的因素相互依托,使它成为我可以延续的绘画的基本理由。”
《公元2019年》布面油画,109 x 45 cm (43 x 17 3/4 in), 2018
近距离观察石冲在2018年创作的《顶光》、《公元2019》时,观者的视野完全陷入密集笔触形成紧迫的空间里,尘埃、光影及空气氛围中,逐渐退后形成距离时人体图像才逐渐形成。在图像与符号的语境里,仿佛跨越着时代的思考与观察。“我所画的身体、空气、水、尘埃都是人们每天接触的,熟悉的。但熟悉的东西交替错乱在空间的时候,突然变得陌生。熟悉的,可能是历史的,也可能是现实的。那些我们日常经常接触到的和从新了解到的,我们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些。我试想,通过熟悉的事物产生新的或是陌生的观看。”石冲认为,在历史的不同时期,人们对身体的理解是不一样的,在特定的环境中,人们对“身体”的观察与介入也是不一样的,身体中的个性存在与共性理解是变化中的,因此“身体”是敏感的。对它产生认识的同时也让人思考。对“身体”的表达、展示和释放不仅作用于人性与道德,也关乎着文明进程。它不仅和历史与现象、个体与经验甚至和我们周遭的世界都发生着不一样的,不可重复的关系。石冲希望每个观看作品中“身体状态”的个人,看到的东西是既是个体的(关于个人经验与阅读体验),同时又是公共的(指文明历程的进步认识)。
【编后语】“身体”与“物质”无论是以观念形态的呈现,还是在具象里交错叠合了抽象因素。石冲希望以一种个人的实践方式介入绘画表达中。石冲清楚地知道,相较今天艺术界的多元方式,绘画存在着天然局限。即使这样,他仍在为绘画的困境中给出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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