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小村巨心：文化强国的本土路径

位于浙江衢州沟溪乡余东村的中国乡村美术馆

乡土，是国人最深的情思。

2022年幕间时刻，浙江一个小山村在充分激发历史主动性和基层首创精神的基础上，深度锻造出美丽中国的核心现场，使“文化强国”战略更加美丽、更为务实、更具温度，并持续贡献源发本土的巨大艺术力量。

这份“小村巨心”于当下最重要的意义，不仅在于提供了塑造未来的勇气，更关键的是为“现在”延展了更有可能性的未来。换而言之，即提示我们：可于本土之上，对某些似已确定无疑的“事实”全新理解甚至重塑。

只有知来路，方能启新程。

应势而为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文化艺术发展促进会主席杨晓阳没想到，浙江衢州沟溪乡党委书记陈建锋居然会专门飞到北京找自己谈全国农民画专业委员会的筹建事宜。

杨晓阳近年一直忙于中国乡村文化振兴事业。就在几天前，中国文化艺术发展促进会乡村文化振兴工作委员会刚在北京成立，国家乡村振兴局政策法规司司长在会上提出了三点希望，其中之一便是当好文化传承的“服务队”：积极开展文化结对帮扶、包县联村，深入挖掘、继承、创新优秀传统乡土文化，让有形的乡村文化留得住，让活态的乡土文化传下去，让历史悠久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在新时代焕发新的风采。

无疑，这位乡村书记的到来正当时。

其实，杨晓阳对余东村并不陌生。这座绿水青山的小山村被誉为“中国第一农民画村”，2003年成立余东农民文化创作协会，2020年“种文化—浙江衢州柯城余东农民画进京展”在北京恭王府博物馆盛大启幕，9月未来乡村建设启动，一年后，中国乡村美术馆开馆，小山村一跃而至全国乡村振兴前列，声名鹊起。

让他惊叹的，是其艺术之路的深度与速度。随后，杨晓阳便亲至余东实地考察，亲身感受艺能蝶变。“画画写字这个事情在中国是有传统的，简单的工具就能画出丰富多彩的效果，所以农民画在中国随处可见。但如果没有改革开放，没有领导的重视，没有个别人物的眼界，它形不成气候。这个地方（余东村）就是机缘巧合各种因素的集中，结果不但发展起来了，而且影响了全国的农民画界。”

2022年7月 杨晓阳考察余东画村

2022年7月中国文促会农民画专业委员会落户余东揭牌

在他看来，浙江本就是文化大省，既有源远流长的历史文化，又有丰富多样的民间文化：“余东村原本就有舞龙舞狮的习惯，这批画工是农民，也是能工巧匠，受外来优秀艺术影响，当地领导也有发展文化的眼光，各方面机缘下，余东村农民画发端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但过去，舞龙舞狮就是每年的亮点活动而已，现在生活日新月异，加上高科技和新材料的引入，甚至国外文化的激发，这批农民把舞龙舞狮的绘画手段用在表现现实生活上，自发地看什么画什么、想什么画什么，造成了农民画更深度的蓬勃发展。”杨晓阳十分期待，新成立的中国文促会农民画专业委员会能为后续中国农民画搭建好的发展“舞台”，推动中国农民画登堂入室，使其与大画种平起平坐，并借助和运用艺术的思维、理念与手段来唤醒、激活、赋能乡村，增强乡村文化的内生动力和自身造血功能。

衢州市柯城区区委书记蒋国强则表示，专业委员会落户余东，既是对柯城的关心厚爱，更是对余东农民画的鼓励和鞭策。希望余东借农民画专业委员会落成的契机，坚持推广农民画、做优做强农民画产业，把艺术赋能乡村的路子越走越宽，为全区乡村振兴注入持续动力。希望余东老百姓在共富路上的日子越过越好，依托农民画大力发展文创产业，提供更多创业就业的机会，让余东老百姓口袋越来越鼓、精神越来越富裕。希望以余东为龙头的共富联盟果子越结越实，深入挖掘各村特色，让每个村都能走出一条通过文化特色来推动乡村振兴的路子。

近年来，“美丽中国”已成为衡量现代化强国的基本指标之一。

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建议明确提出到2035年建成文化强国的远景目标，新时代新阶段呼唤新格局新举措。置身大有可为的新起点，余东村智慧且有力地向世界讲述着中国原创的艺术故事。

闭环联动

想要向上生长，必先向下扎根。

“一个乡村小干部为什么敢跑到北京找杨主 席？因为我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这个村。”戴黑框眼镜、穿白衬衫的陈建锋文质彬彬，话语间却隐露着坚韧与自信。

这位70后中国基层干部既擅基层治理顶层设计，又重具体创新实践，可谓情怀满溢之实干家。到岗后，他详细进行田野调查，梳理地方资源脉络，发现农民画原先只是自娱自乐的产物：“现在，村民们当然都明白画画比打工强，但一开始，他们的家人大多是反对的：画画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卖钱，别人都打工挣钱，你干嘛还闷头画画？我就问画画的村民：怎么坚持？他们很朴实，只说喜欢，但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有某种更深厚的支撑力量。”

经多年沉淀，他提炼出三种精神：默默无闻的坚持、天真浪漫的本能和积极向上的进步追求：“他们画画是为了抒发内在情绪，在意的是过程的精神愉悦，表达的对祖国的热爱、对中国共产党的感恩和乡村振兴中的生产乐趣、生态之美与生活之富。本质而言，画的就是党带领下老百姓的幸福生活，以及对共同富裕的热心、决心和信心。所以，我认定这个地方肯定有未来。我们打造未来乡村，就是希望老百姓生活有未来、文化有味道、村庄有未来。”

画中余东 

他还记得，几位领导曾问过他同一个问题：你觉得乡村振兴难在哪里？他当时就脱口而出：难在人、财、物，最关键是人。“这是我天天待在村里的切身感觉。全国普遍存在‘农村空心化'现象，留在村里的基本是没有文化、没有技术、没有想法的人，也没有资金。”所以他很清楚，“未来乡村”不是单纯的美丽乡村，也不是单纯的人文乡村，而是一个综合体。如何将有效的乡村人文资源转换成经济发展和幸福指数，最终实现群众物质加精神的共同富裕，才是乡村振兴的核心所在。

2021年4月2日 余东未来乡村开园

陈建锋稳健操盘，快速响应，实践中谋定了余东未来乡村文旅融合大方向，由单纯卖画向卖文创、卖版权、卖品牌、卖旅游转变，由文化带动旅游，由旅游带动消费，由农民画带动农产品，最后返过来促进旅游，形成良性闭环联动。同时加速人文品牌铸造，“虽然就全国农民画而言，我们是后起之秀，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余东有这么好的文化底蕴，定能赢得品牌先机。”亦注重联动落实产业规划，与杭州万事利集团合作开发农民画丝巾；与华为集团合作开发农民画手机壁纸等；组建墙绘队，进行美丽乡村建设创作，带动家门口就业等，成立九村共富联盟等，让更多人学画，让更多人跳舞，让更多人写诗，让画画、跳舞、写诗成为老百姓的日常生活，让作揖、微笑、鼓掌、点赞成为乡村新风尚。

南孔文创

今年6月，陈建锋作为党代表参加浙江省党代会，在8分钟汇报过程里，被省委领导多次提问并评价，“一个山区小村都可以做成这样，看来社会主义优越性制度的窗口在哪里都可以找到” 。

这份优越性是实打实的。2021年，余东村农民画相关产值3000余万元，农民画骨干年收入20余万元。一系列国字号品牌、近20个品种中高端文化衍生品投放市场，实现了研发、生产、销售一条龙；搭建基于微信的农民画展示平台，和余东乡村大脑联为一体，线上+线下拓展销售渠道；推进农民画+农耕研学基地、农民画+南孔画乡研学写生基地、农民画+碗窑陶艺，推出农民画游览线路、网红打卡点，吸引全国知名美术院校及专业美术培训机构合作，提升文旅人气带动产业增收，2021年以来累计吸引群众近40万人，仅“五一”和“十一”接待游客分别达到1.5万人和8万人，带动周边农家乐、民宿收入近120万元和600万元。村集体经营性收入从2019年的6万元达到2021年的超100万元。

乡土中国

这一切，既是艺术的力量，也是中国乡村的态度。

人类文明进程中，作为某种普世语言的艺术会不断引发灵感、催生创意、沦肌浃髓，以最细腻的观察和最深刻的反思不断突破固有，带给世界深远改变。而与泥土相关的社会变迁则将产生异于其他社会结构的交流方式、文化传承、道德体系、感情生活、礼治秩序等。只有深度理解乡土本色，才能进一步了解基层的外在表现与内在逻辑。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在中国，城市与乡村其实从未真正割裂。乡村振兴这场上下联动的活动集结了蓬勃生长的民间智慧与无垠元宇宙，触发了各界对乡村经济和文化的再造，并将乡村与城市巧妙勾连却联而不姻、维而不持，这本身就是综合产业、人才、文化、生态和组织在内的全面振兴。就此而言，余东村将艺术化身柔性变革力量的意义不仅在作品，更在触发之“改变”，如社会关系、人的面貌，甚至社会结构等。景观再造与经济同行的强大触发能量将在未来引发巨大可能，并成为撬动经济转型升级、生态环境改善和人民生活品质提升的新引擎。

自己活泛了，未来才真来了。

千年前，孔子提出“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强调审美教育的作用；百年前，蔡元培大声疾呼：“美育是最重要、最基础的人生观教育”，浙江持续快速健康发展的深层原因就在于深厚文化底蕴和文化传统与当今时代精神的有机结合。余东村深蕴其道，深谙本心，以农民画为基点，努力撬起整个中国文化强盛的温情与坚韧。由此，农民画实现了阶级晋升，更直接介入社会创新力量的开启，为乡礼乡情找到合适容器的同时将实施途径扩展至社会系统，从内而外深度践行“美美与共”，迈出一条既有特色又具普世情怀的强国之道。

心有所信，方能行远。

余东陌野露营基地

当前世界已进入新变革期，大量亟待解决的新问题持续涌现。“走自己的路，是党的全部理论和实践立足点，更是党百年奋斗得出的历史结论。”真正的智者不会在日新月异的全球化飓风中失去理性思考，不会在快速城镇化进程中忘记文明原乡，而是会在时代洪流中激流勇进，顺着乡土纹理守望人类文明。

身处“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历史交汇点，余东村斗志昭昭，有效把握高质量发展内涵，优化协调顶层设计和底层标准的层级逻辑，坚定推进文化铸魂，深入发挥文化赋能，以最真挚感情与时代共情，以特色化带动大众化，以标准化统筹个性化，推进产业跨界融合协同发展，实现“速度”与“温度”的同行。

仰望星空，俯首大地。

时代变迁中，余东村赓续初心，以实际行动、前瞻视野、共富理念、饱满热情和斐然格局致力经济、社会、文化等多维度中国逻辑的锻造，更好实践文化强国使命，携手四方共迎美好未来。